第53章 决定留下

齐澈此刻顺着季闻溪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片青砖瓦房。

有大冷天光着脚丫、身上穿着一件破棉衣的小女孩，她面黄肌瘦，陪在自己母亲身边，背上还背着一个裹在襁褓的半大婴儿。

河水刺骨，她的母亲就在河边浣衣，木桶里堆着许多脏衣服。

或是有点饿了，小女孩从自己怀里取出包的很紧实的油纸，里面是细碎的面饼末，她小口小口地舔着，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怕多吃一口明天就没有吃的了。

沿着河边往上，能看到许多的人，密密麻麻，像一个个黑压压的点。

妖潮的到来，似乎对他们的生活没任何影响。

他们只在乎今天、明天能不能吃饱，能不能活下去。

“齐公子不离开景安城吗？”季闻溪轻声问道。

她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停留在西景坊市外那整装待发的车队。

“额……”

齐澈愣了一愣，他转眸看向周泰。

周泰顿时小声道，“公子，我们最好在中午时候就出发，这样子脚程快的话，最多四日就到浮明城了。”

“临江郡的郡守周隆大人，怕是已经在筹备准备接风宴了。”

临江郡的首府是浮明城，那是一座存在了数千年的古城，高手如云、繁盛至极。

妖潮根本不可能侵袭到那里去。

而且，周隆乃是周家的人，从身份上来讲，还是齐澈的表舅。

齐澈沉默了数息。

然后喉头滚动了下，似乎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说道，“本公子还是不走了。”

听到这话，不仅是周泰愣住了，就连季闻溪也是稍显惊愕。

“公子，你不要胡闹了。”

“景安城接下来会很危险，一座偏僻城池，城墙未曾刻录阵纹，也无阵法大师主持，更无有经验的镇妖司的人前来，是基本不可能在妖潮中延存下来的。”

伴随着无奈的声音。

一道幽香袭来，身着如莲黑裙的冉遗，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齐澈的身边。

她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在人前显露出身影。

齐澈在西景坊市暂留，她并未劝阻。

但眼下他如果要留在景安城，她就必须来阻止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齐澈的安危着想，还是他父母那边的吩咐命令。

齐澈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

此刻，他身上再看不到半分刚才的纨绔气息，很是认真地看着冉遗，“冉遗，你忘了前几天夜里，我在临水轩外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冉遗也很少见齐澈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怔了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记得。”

“所以，你不用再劝我，再怎么说，我也在景安城住了快半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区区一场妖潮，就让我夹着尾巴逃命避祸，回头让大哥和二姐知道，怕又会说我胆小怕死。”

“至于母亲那边，我也会和她解释的。”齐澈的语气和神情都前所未有的认真。

冉遗莹润红唇张了张，但终究还是闭嘴了，说到底她只是侍女，齐澈才是主人。

“……”

周泰听闻这番话，也不由怔怔地看着齐澈，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一样，而后不由挠了挠后脑勺。

公子为了泡妞，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不过能让从公子口中听到如此正经的话，他怎么还有些莫名的感动？

公子真的开始成长了啊。

“季仙子，我决定了，还是留在景安城算了。”

“我府中人手不少，整合一下，还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当然，我这是为了景安城的百姓，你如果觉得我这是因为想要帮你，从而感到欠我人情什么的，那就没必要。”

“我真是为了景安城的百姓，真不是为了你。”

齐澈转眸，认真地看向季闻溪。

季闻溪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坦率地向自己解释。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周泰、冉遗、褚炎几人。

季闻溪轻抿唇瓣，莞尔一笑，“那我便替景安城的百姓，先谢谢齐公子了。”

……

在齐澈决定留下来抗衡妖潮后，周泰、冉遗也只能下令，让整装待发的队伍，返回齐府。

本来想跟随齐澈的队伍，一起前往临江郡首府避祸的王家众人，也不得留下来，回到了自己家中。

在马车中，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的洛宁韵，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和疑惑。

以她目前对于齐澈的了解来看。

他并不是什么纨绔二世祖，也不是什么蠢货，更不可能因为沉迷季闻溪的美色而去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唯一的可能……那便是他想名正言顺地留在景安城。

留在景安城，对他有什么好处？

很明显，目前来看没有任何好处。

那他单纯就是真的想有个合理的借口，帮助景安城的百姓抵御妖潮？

一个性格有些恶劣、但本质上却属良善的好人？

洛宁韵沉默了下来。

……

齐家三公子要留在景安城，随众人一起抵御妖潮的消息，在西景坊市众多散修的有意传播下，很快便扩散开来。

这个消息的劲爆程度，不亚于一颗深水炸弹，在景安城引起了极大波澜。

很多修行者和武者都在议论，猜测纷纷。

不少人觉得，这是季闻溪说动了齐澈，才让其留下来。

但有当初在千宝楼前，看到那一幕的散修解释，这是齐家三公子心善，见不得平民百姓葬身妖兽之口，这才坚定留下。

只是这样的说法，令很多人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而本来已经收拾家产、已经打算上路的各大家族，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

齐澈都没避祸逃难，他们就逃了？这算什么？

回头整个大乾皇朝估计都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原本季闻溪还打算各大家族的府上，进行游说。

结果齐澈的留下，倒是为她省去这些麻烦。

景安城的城主，得知消息后，当天振奋激动不已，第一时间便赶往齐澈府邸上，求见齐澈，想共商抗衡妖潮一事。

身为城主，别人都能避祸逃走，唯独他不能。

……

“胡闹，澈儿听话，好好去浮明城那里待着，你父亲已经给乾皇那边说过了，后半年你便待在那里。”

“半年期满，你就能回到母亲这边。”

“你若是再胡闹，我便让你表舅周隆亲自来接你。”

齐府水阁中，气氛一片肃穆沉静。

周泰恭敬地伏跪在地。

冉遗现身，低着头，在一旁垂手恭敬侍立。

在他们的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一块菱形巴掌大小的玉符，正绽放徐徐辉光，模糊的景象映照显露于虚空当中。

一名围珠绕翠的贵妇人，姿态优雅，静坐于帷幕之后，多名侍女伺候于一旁。

她声音温雅大气，像是从来都不会发怒一样，但现在却隐含一缕责备和严厉。

齐澈不愿离开景安城，这种事情肯定得知会主母那边一声，周泰、冉遗他们可不敢擅自做主。

结果就是这样。

“母亲，我若是真的离开，那没人会在乎景安城这些百姓的生死。”

“我不可能离开的。”

光影瀑幕之前，齐澈面容很倔强坚定，任凭对面的母亲如何劝说也都不改变主意。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犟，你这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气我把你送到那边，听话，别胡闹了，妖潮可不是过家家……”

齐氏似乎也感到无奈，伸出手揉了揉眉心，隔得太远了，齐澈犟脾气上来，她还真没办法。

“孩儿没有气母亲，只是不想这么离开。”齐澈语气很坚定。

“唉……”

齐氏叹了口气，目光陡然变得严厉，纵然隔着光影瀑幕，周泰等人都感觉一股莫大的上位者威压压迫而来。

当然，她这目光并不是针对他们。

“季仙子，你是给澈儿说了什么，给他灌了迷魂汤吗？”

“如果澈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罗浮仙宗的。”齐氏冷着声音开口，她自然注意到了水阁中的季闻溪。

“……”季闻溪。

“姝婉，不必迁怒季仙子。”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幕瀑那边传来。

这声音像是蕴含着莫名的力量，能安抚人心头的急躁，令一切变得平复下来。

周泰等人骤然感觉浑身舒坦放松，心头的压力尽去。

齐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知道了那人是谁，他不假思索地开口，“父亲……”

光影之中，一个锦衣华服、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出现，他面带微笑，气度儒雅俊朗，隐隐间能看到他和齐澈容貌的七分相似。

只是两鬓略显微微发白，手中端着香茗，轻轻喝着，他的手掌很奇特，每根手指都白皙似玉石，不染尘埃，恍若拥有着无穷力量，能随手翻天覆地。

正是当今齐家之主，齐易天，齐澈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