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数天未见，你气色倒是好看了许多。”
齐澈心中早有猜测，虽然微怔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他语气自然地开口，像是和一个认识许久的朋友交谈那般熟络轻松。
只是别在身后的手掌中，那张【五雷赤霄符】被他捏得更紧了。
“谢谢。”
秦诗瑶对于齐澈这副神情也是微感意外。
尤其他竟这副打招呼的语气，难道对自己的突然到来，也不感到吃惊吗？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客气回道。
“要不要喝杯茶？”
齐澈微微一笑，主动朝着密道入口旁让了一步，做出请的举动，仪容举止都透露出一副世家弟子的温润涵养。
“……”
“谢谢。”
秦诗瑶抬眸看着他，沉默了一息，想了想，还是将金灯放在了脚边，沿着台阶，自密道下面走了上来。
齐澈没想到自己只是客气一问，她竟然还真答应了。
他默默将别在身后的【五雷赤霄符】收了回去。
虽然他没学过怎么煮茶，但茶壶里都有烧好的热水。
自茶具里夹出几片茶叶，放进茶盏里，滚烫热水一浇，依旧有股馥郁的茶香弥漫。
秦诗瑶并拢裙摆，姿态优雅地坐在了凳子上，静静看着齐澈泡茶。
不多时。
茶水泡好，齐澈为秦诗瑶递了过去。
她依旧是一句客气的“谢谢”，然后双手捧住茶杯，莹润光泽的唇瓣，轻轻吹着热气，开始小口小口的抿着。
齐澈目光在她那微垂似涟漪湖面的眸子上停驻片刻，然后似乎无声笑笑。
他学着秦诗瑶的模样，坐在了凳子上，以茶盖推着茶叶，同样轻轻吹着热气。
两人都没有说话。
屋内很是安静，只有悠然空蒙的茶香在弥漫。
片刻后。
秦诗瑶才率先抬起眸子，轻轻放下茶杯，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齐澈也放下了茶杯，面上温润笑意未曾有变化。
秦诗瑶眸子轻垂，道，“我曾刺杀你。”
“然后呢？”
“你不记恨我吗？”
“哈？”
“呵呵……哈哈……”
齐澈突然笑了起来，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秦诗瑶的神情明显变得疑惑起来，不知道齐澈为何就突然笑了起来，这难道是什么笑话吗？
这么好笑？
“因为你曾刺杀过我，所以我就得记恨你吗？”
片刻后，齐澈终于敛去了笑声，他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秦诗瑶。
秦诗瑶点头。
至少在她的理解中，是这样的，没有人会如此宽宏大量去放过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所以她很疑惑，也很不解，为何当夜齐澈拿下她后，最终会决定放过她。
即便是现在再度相见，他也依旧客气相待，还备上清茶。
在她的认知了解中，齐澈就是一个贪生怕死、贪慕荣华的纨绔二世祖，但是接触之后，竟然出现了她认知以外的事情。
包括他本该死去的事实。
他的交谈举止，都和她的认知不符。
到底是她的认知出错了，还是什么她无法理解的力量，扭曲篡改了她的认知？
要知道一直以来，她的认知【指引】是从来不会错的，这代表着既定的轨迹，既定的未来，所有生灵都要遵循天道的指引，朝着该属于自己的道路走去。
在属于齐澈的道路上，他早已经该死去了。
她本该拨乱反正，修正这条错误的道路，结果现在连她的认知，都无法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如果按照她的认知来判断，眼前正在和她交谈说话的齐澈，应该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死人才对。
“秦姑娘，还记得你我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吧？”齐澈忽然问道。
秦诗瑶回忆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你会刺杀我，一定有你的原因，有你的正义。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捐弃前嫌之人，相反，我是个贪生怕死、贪慕虚荣的小人，我恨不得报复所有想杀我的人。”
“但是我做不到，就像是你，你能悄无声息地自密道中离开，也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你能刺杀我一次，也能刺杀我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哈，所以我能记恨你吗？”
齐澈面带笑容。
“……”
秦诗瑶沉默了，她感觉齐澈这番话语里充斥着浓浓的悲凉和无力。
“自我有记忆起，便有人想要害我，有侍女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想用被子捂死我，我在池塘边的时候，有护卫把我推下去，想要淹死我，有人在我的膳食里下药，有玩伴在袖口里藏刀，学堂的夫子戒尺抹毒……我真的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想要刺杀我的人太多了，多到我都数不过来，根本记不过来。”
“如果我每个人都去记恨的话，那得多累啊，还是现在好，至少我是个废物，是个纵情声色的纨绔二世祖，没有人会在意我怎么样，没有人会觉得我会有威胁。”
“但我还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明明我都这副样子了，你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齐澈豁然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秦诗瑶。
秦诗瑶感觉他的目光锋锐如刀，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视。
“秦姑娘，请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难道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二世祖，也能碍着你们？”
齐澈逼问，目光冷冽似雪，字句锋锐如刀。
秦诗瑶轻咬唇瓣，片刻后，才低声道，“对不起……”
“哈？”
齐澈似乎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再度笑了起来。
“你没有做错什么，在它的指引下，世间从来没有对错，只有应该和不应该……”秦诗瑶轻声道。
“它？”齐澈问。
“所以，我就应该去死对吧？”他笑道。
秦诗瑶再度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抬眸看着他，想到了别的，又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现在我也不确定，不知道了……”她说道。
齐澈似乎因为她这番话语而愣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那里。
“让秦姑娘见笑了，刚才是我失态了。”
不知过了多久。
齐澈才深吸口气，坐了回去，面上再度恢复了刚才的温润和善模样。
刚才他的咄咄逼人、冷声喝问，仿若都是错觉一般。
“我会尽力弥补所造成的过错。”
秦诗瑶抿了抿唇瓣，沉默了数息，才语气认真地看向他说道。
“弥补？”
齐澈这次倒似乎真的感到了意外。
但很快，他的目光在秦诗瑶那玉软花容的白皙脸蛋上扫过，轻佻笑着，“哦，秦姑娘是打算怎么弥补我，用你那副如花似玉的脸蛋，还是娇柔妙曼的身段，亦或是那波澜广阔的胸襟。”
“齐公子你并不是那种真正的好色淫邪之人。”秦诗瑶语气认真。
“不，我是。”齐澈纠正。
“不，你不是。”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愿意。”
“……”秦诗瑶抿唇无奈笑笑。
很快，她的神情变得正色起来，“我来，是想告诉齐公子一件事情的。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安危。”
“什么事情？”齐澈诧异问道。
“你要当心身边的季闻溪季仙子，她不是真正的季仙子，而是青墟魔教的妖女假扮的，你要当心她图谋不轨……”秦诗瑶说道。
不过，她这话还没有说完，齐澈便笑了起来，连目光也变得饶有兴趣。
“？”秦诗瑶不解。
“原来是这个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齐澈无所谓道。
“嗯？”
秦诗瑶更不解了，“既然齐公子你都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她可是青墟魔教心狠手辣的妖女，双手沾染了无数血腥，死在她手中的生灵，根本数不过来。”
“在你眼中，她是心狠手辣的妖女，但你可从未想过，她是唯一一个不会刺杀我，反而会出手保护我的人。”
“如果没有她，我现如今早就被你杀死了，秦姑娘。”
“你认为，在我眼中，到底是你是心狠手辣的妖女，还是她才是妖女？”齐澈目光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虽是笑着说的，但话语里却毫无一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