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水汽蒸腾,半融未融的霜雪在初阳下,显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崔云在鸟鸣声中清醒,其本打算昨夜回宿舍,但疲惫的身躯以及恰巧找到的荒废木屋,让他滞留下来。
好在昨晚,他睡得格外踏实。
“不好,出工要迟到了!”
察觉到时日不早,崔云睡意瞬间全无。
他现在还不是悠哉悠哉的时候,若是每日杂役任务没能完成,势必遭到管事的记过与责罚。
来不及多想,崔云破门而出,直往乙四杂役院而去。
许是修为有所提升,或者心中重负得卸,他的脚步比以往明显快上不少。
但最终,还是迟到了。
“崔云,都辰时二刻了你才来,这慵懒散漫的性子,难怪两年时间,也无法修到练气二层,哼,不想干,那就别干了,趁早下山去。”
尖锐的讥讽声,能够刺穿耳膜。
杂役院的古朴红门紧闭着,门前是名后背微弓的矮小老者,身长与门上的黄铜门环一般高。
其人头发半白,眉毛两簇,一对细眼狭长,从任何角度望去,都似在斜视你,眉眼之下的酒糟鼻,如熟透了的红薯,在这隆冬里呼呼冒着热气。
对方是乙四杂役院的主管张松。
此刻,张管事正两手藏于袖间,一脸阴翳地冷视着崔云。
后者微微低头,抱拳躬身,十分谦卑地说:
“小子昨晚修炼出了岔子,遂今晨起晚了些,小子这便进院赶工,还请张管事宽恕,不要记过。”
如今觉醒系统,只要沉心按公式行事,很有可能进入外院,得享仙缘,一步一步直通大道。
因此,眼下崔云不想节外生枝,只求安安稳稳地待剩下两月过去。
“啧啧。”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今晨迟到和昨晚早退,老夫各记你一次小过!”
那张管事也不知道磕了什么云丹幻药,本就乖张的性格愈加顽劣,明显有意刁难。
见对方如疯狗般紧咬不放,崔云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今晨这趟迟到他认了,可昨天的早退又是什么情况?
“张管事,小子昨日确实是酉时(下午十七点)收的工,其他杂役同道都能作证,如何就早退了呢?”
杂役院中,三個小过合为一大过,而只要是得了大过,那无论如何再也进不了宗门,甚至会直接赶下山去。
看似有三次犯错机会,但身背两过后,往后不得再犯任何错误。
并且,这件事容易落人把柄,他人知你犯过两错,只要稍加捣鬼,便能让你错上加错,阻你道途。
崔云万万不能让此事发生。
“酉时?那是宗门的规定,又不是杂役院的规定,在我这,一直是戊时四刻(下午二十点)才得以离开!你这还不是早退?!”
张管事咄咄逼人的声音响起,话语中满是戏谑和嘲弄。
他的话,让崔云眼冒冷芒。
这张管事比之前世资本家,有过之而犹不及。
太华宗并未将杂役的上升空间完全堵死,每日除了四個半时辰的工作外,剩下时间是供给杂役修炼,以能提升修为的。
毕竟,从杂役转成正式弟子的事例虽少,但总归每年都有。
至于杂役院为何会私自增加工时,那完全是因为杂役院评比。
太华宗设下三十六道杂役院,每月绩效前三者,会获得宗门下放的灵物奖励。
当然,这批灵物自是不可能流到底层杂役的手上,更多的是被一個個管事给中饱私囊了。
张管事能有练气四层的修为,很大功劳来由于此。
须知,这张松也非太华宗正式门人,他当年亦是一介杂役,只是恰巧与几位晋升外门的弟子交好,才得了管事这么個美差事,自此作威作福。
心思流转,崔云大致猜透张老头儿的心思:
无非是认为自己不可能成为外门弟子,而谄上欺下,怙势凌弱。
可惜,对此崔云也没太好办法。
心有所求,又无权无力,那便容易受人拿捏。
“张管事,昨日小子酉时离开,是有故人送来灵石,让我去取,小子在乙四杂役院待了两年,确实得您照顾,这两块灵石,是小子的一点心意。”
小不忍,则乱大谋。
崔云无奈选择破财消灾。
他从怀中布兜里摸出两枚拇指大小的晶莹石块,面上带笑,快步上前,双手捧着递交给张松。
“就两枚?算了算了,念你是故人来寻,事出有因,昨日早退之事,老夫也就不再计较,速速进院,好好剪裁兽皮,将功补过,不得马虎,听到没有。”
将灵石收下,张管事瞪了崔云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见此情景,虽然心疼那仅有的两枚灵石,但能度过此劫,崔平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同时,晋入外门,成为太华宗正式弟子的念想也愈加强烈。
……
杂役的工作,是枯燥的,是重复的,是磨人性子的。
大雪渐停,夜空中,月如玉盘,闪耀着皎洁的光芒。
忙碌了一天,崔云没选择直去三余山,而是朝向杂役宿舍。
那是一面被削去一半的山体,其上植株稀少,只留一個個大小统一的石室,从远处看,好似一块倾倒的莲蓬。
此间有莹光石照耀,不需崔云摸黑前进。
他顺着一条小道,来到一处挂着“丙三七”木牌的石室前,然后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崔道友?你昨天去哪儿了?”
石室中,除了两個小隔间外,其余一览无遗。
荧光石映出一道高瘦青年。
说话之人名叫陈庸,同崔云一样,也是乙四杂役院的一名杂役,两人乃是舍友关系。
“去了趟三余山。”
后者应了一声,接着径直走向里室,开始收拾衣物。
陈庸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奇,又有些释然地道:
“崔道友,你是打算下山了吧?确实,这杂役就不是人能干的,熬不住也正常,你我这天赋,进入外门,只是奢望罢了,趁早放弃反倒少受些苦。”
意识到舍友想歪,崔云担心对方真将“下山”一事传递到杂役院,那真是没下山也被迫下山了。
于是,他赶忙解释:“陈道友,事实并非你所想,我不是要下山,而是打算搬到三余山去住。”
“三余山?住?”陈庸有些错愕,一对丹凤眼瞪得老圆,满脸的不理解,并道:
“这这这,崔云啊,咱宿舍这边还能沾点太华宗的灵脉边角,有助于修行,那三余山可真是座不毛之地,你不是下山,便说明还想争一争搏一搏,那更不该搬去三余山,难道……”
似乎想到什么,陈庸表情忽的古怪起来。
“玄磁体质这种东西,有则有,无则无,即便你在天然磁场中生活百年,也不可能生出特殊体质的。”
在陈庸看来,崔云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也能够理解,杂役工作本就熬人,加之所求之物久久不得,实在是容易使人发疯。
更何况,陈庸清楚后者两年之期将至,人在山重水复之下,见得一丝希望,便会将之视为救命稻草。
“崔道友,听我一句劝,你还是下山吧,毕竟身俱修为,在市井中,能够混的开吃。”
崔云回道:“多谢担忧了,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还想再拼一拼。”
“唉。”陈庸摇摇头,长叹一声。
他似乎从对方身上看着了自己未来的身影。
他陈庸进入杂役院也一年零四月了,前路仍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