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退敌岸将行

“陈百户,可曾领教了我们兄弟的水下本领?”

石碣村前大泽上,甄皓仁挟持了小蜈蚣船上的一名兵士当作肉盾,朝着水师楼船那边高声大喊。

楼船上短暂混乱鼓噪方才安静,那陈百户沉着脸冷声道:“区区雕虫小技,若尔等再不上浮,必要在水下,取你们项上人头!”

“哈哈!”

甄皓仁大笑,高声道:“看来陈大人还未领教够,也罢,那就继续手底下见真章吧!”说着,手上用力,便要扭断那被挟持兵士的脖子。

“慢!”

那楼船上,陈百户见状,冷脸疾声道:“若非此时天寒水冷,我这些弟兄被冻得手脚僵硬,身手不及平时,早就拿了你们!取你们性命,还在其次,某是不想让弟兄们继续受冻…………今日暂且先饶过你们,改日必拿你们祭旗!”

“哈哈,陈大人看来还分不清状况啊?”

但甄皓仁却哈哈一笑,接着笑容一敛,冷冷高声道:

“你们人多又如何,水下根本奈何不了我们弟兄!接着打,这艘水师楼船只有船沉一条路,届时这七艘小船,便是能载得下你们这百来人,又能跑多快?………我们兄弟不仅有那水下本领,方才的投矛谅你们也见识过了,你们跑不快,我们乘船追击………陈大人要不要猜一猜,真到那地步,你们这一百来人,究竟能活下几个?”

楼船那的一众官兵,被带着一想,顿时胆寒,瞬间意识到了再战下去的后果——确如对方所说,除非此时马上就弃船、舍弃部分人逃离,但真下这决定,怕不是要立即内讧。

陈百户脸色黑沉,手用力攥在了腰刀的刀柄上,道:“你们意欲何为?”

甄皓仁冷笑高声道:“杀了船上的孙家人,立即撤退!”

那楼船上的孙管家以及几个孙家人当即色变,不管他们背后是谁、杀了他们会有什么后果,倘若这时这么做,才是活命的唯一选择,那他们的下场,显而易见。

陈百户面皮抽搐了几下,断然道:“不可能!在某船上,皆为某弟兄手足,宁可奋战到底,某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当真!?”甄皓仁面无表情道。

——这种话,也就嘴上说说,只要能救命,真正的兄弟手足都能舍弃。事实上,他有很大把握,逼迫船上官兵杀死孙家人,但,那需要时间,包括凿船等等都需要时间…………而眼下,第一要务并不是歼敌,而是以最快速度退敌、接着赶赴岸上。

眼见在他这一声质疑下,那楼船上的官兵纷纷瞄向孙家人,孙家人则是紧张地朝那陈百户说着什么…………显然已经成功给他们,施加了一定程度的心里压力。

甄皓仁才冷声接着道:“或者,带着那几个孙家人,一起撤退,且要确保他们天黑前不许靠岸……陈大人,二选一,选吧,不会再有其他选择了。”

这话一出,那楼船上本来有些紧张的氛围,当即缓解不少。

那孙管家几人,即便意识到对方意图上岸、准备去搭救曹盖等人,但听到能活命,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想着反正岸上人多优势更大,阮贼也不会有如水里那般发挥,即便无法通报消息,也不会影响局势。

而孙管家等孙家人不反对,即便甄皓仁等人真捅出了什么篓子,陈百户也能有推脱的理由了。

陈百户见状,绷着脸道:“可。”

“陈大人,那便交人吧。”

“交什么人?”

“自是陈大人麾下两位干将之一。”

甄皓仁目光在方脸总旗官张方、长须总旗官身上各望了一眼,淡淡道:“将其交与我们当作人质,不然空口无凭,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们的承诺。”

——眼下在一众兵士前达成‘停战协议’,又有统兵五十的总旗官当人质,事后即便那船上的孙家人如何许诺,长官陈百户便绝不敢应允、放他们上岸,不然救了所有人的人质一旦出事,陈百户便是得罪了所有部下。

那陈百户紧绷着的脸一沉,甄皓仁后边的阮氏兄弟、也还没发声担保人质的安全——那长须总旗官,便很干脆利落的扔掉武器,道:“百户,我去吧,相信以阮家兄弟的名声,不会为难区区一个人质。”

“哼。”

阮小七自傲轻哼一声。

那边长须总旗官朝陈百户一拱手,即在几艘小船上借力跳跃,跳到了甄皓仁所在的小蜈蚣船上,自顾自摇橹道:“这位兄台,在下关猷,可是要划船往岸上,还是芦苇荡?”

“芦苇荡。”甄皓仁道——岸上态势再急再恶劣,也要心稳了、与知情人商讨了再说,否则贸然行事,或致使局势更坏。

“奉孝哥哥,我们成功了!”

小蜈蚣船划出了一段距离,后方陈百户楼船那边,也鸣金收兵撤退了。

阮氏兄弟见状,也从泽水里爬到了船上…………阮小七欣喜不已,再次对着甄皓仁猛男眼眶湿润。

甄皓仁没来之前,他们在芦苇荡里,被官兵撵着跑,败亡只是迟早的事;甄皓仁来了以后,先是将官兵打出芦苇荡,接着潜水作战、三言两语又令官兵全部撤退……这一切,不久前,想都不敢想。

“离成功还远着呢。”甄皓仁扭头望着远处岸上石碣村,“曹主首,阮二兄弟他们,还生死未卜呢。”

“二哥他们定还活着!有奉孝哥哥在,我们也一定能救出他们!”

“马兄!”

小蜈蚣船甫一靠近芦苇荡西侧,近十条乌蓬舢板就迎了出来,正是伍庸为首的一众家小…………他们一见东西两侧的官兵小船撤退,便连忙赶到西侧,即是亲眼望见了陈百户的楼船,领着一众官兵彻底撤退。

伍庸面色罕见有些激动,迎过来握紧甄皓仁的手:

“马兄!成功了啊!”

“教授,现下只是水上困局稍解,主首他们安危尚未知,还谈不上成功,得立即上岸援救,但如何援救,还得看岸上形势如何。”甄皓仁快声道。

“确实。”

伍庸一叹,“但我等离岸已有段时间,如今情形如何,尚不可知。”

“这样吗?”

“咱们只能多带些人手过去,再随机应变了。”

但甄皓仁望着一众家小里为数不多操船的丁壮,紧紧皱眉道:“教授,咱这里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而周围看热闹的渔民不少,那些官兵一走,咱们的人再一走,届时被人趁着空虚,一锅端了如何是好?”

伍庸听了,幽幽一叹:

“如今之计,又还能如何?只能叫他们藏好一点了。”

甄皓仁不答,转头又望向南边远处的岸上石碣村,缓缓道:“教授,再者,我等若是乘船过去,定会被岸上的官兵知晓,届时船上人如何上岸是一个问题,我等让官兵心生戒备、少了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更是一大问题。”

伍庸一怔,而后一想,冷汗直流,连连点头道:

“马兄说的是,小生光想着人多力量大了,但我等人再怎么多,相较官兵与孙家也是人少……如今唯一优势,只能是趁他们还以为我们在水上,攻其不备……可这样一来,不是只有马兄、阮五兄弟、阮七兄弟,能悄声泅水至岸上?人也太少了,况且你们还久战力疲。”

这里的‘久战’,主要说的是阮小五、阮小七。

两人当即表示道:

“不疲!不疲!为了救二哥曹盖哥哥他们,再打个一天一夜都不疲!”

甄皓仁当即断然道:“别无他法了,既然情形不知,那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在暗处,岸上只能是我与阮家兄弟去,且要速去。”

伍庸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决策了,只能长叹一声,朝甄皓仁深深拱手作揖,黯然道:“小生本以为还能出些力,如今……伍庸无用,只能望君,此行胜利!”

而他身后那些依旧仓惶的家小——妻儿妇孺,听得只有三人去岸上救援,心下只觉能救出丈夫兄弟儿子的希望更小,更加哭啼了起来,却还是有许多人带着哭腔,朝甄皓仁道:“马大哥,若事不可为……请,务必保重!”

甄皓仁面色肃然,朝她们还以一拱手:

“某,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