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亚女士手里挎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一手打理着自己略显凌乱的棕褐色头发。
她似乎刚刚睡醒一般,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困倦。
看到陈辞推门出来,她捂住因为哈欠而张大的嘴巴,笑容可掬道。
“怎么,小陈先生是要去买东西吗?”
对于这位被驱逐出来的内城居民,陈辞避开目光,彬彬有礼道。
“是的女士,家里实在是太破旧了,家具也没有几件。”
“除了那些非凡老鼠和‘诡异’‘邪祟’,我实在无法相信还有其他活物能高兴地住下来。”
米莉亚女士捂住没有血色的嘴唇,十分含蓄地笑笑,像极那些西大陆的贵族夫人。
她把目光从陈辞身后破烂的房屋上移开,笑着调侃道。
“呵呵,王大娘给租户所使用的家居用品,一向是破烂到一定程度,但偏偏还可以苟延残喘一阵子的。”
“美其名曰,物尽其用不要浪费。”
“呵呵,夫人您可真风趣。”
陈辞与她友好地交流一会,不过毕竟彼此目的地不同。
陈辞要去旧物家具厂挑拣家具,另一人要去临近收摊的菜市场,便在废旧小区前互相道别。
看着米莉亚夫人远去的背影,陈辞不禁有些感慨。
装在大衣侧袋的笔记本探出头来,纸面上是一个大大的疑惑表情。
“主人,你为什么要往她包里偷偷放200绯红币。”
“明明咱们也很缺钱,还得买食品衣服,添置家具什么的。”
陈辞不想跟这个没脑子的笔记本解释:“因为我strong,可以吗。”
“......”
早在他先前回应祈祷时,就听见门外有道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敲开他的房门。
他走向流民集镇东头的旧家具厂,与米莉亚夫人背道而行。
“每到晚上【绯红之月】即将升起的时候,小贩们会把坏掉或者卖不掉的水果蔬菜扔掉。”
“但是里面总会有些漏网之鱼,这也是没有生活手段的流民,在城墙外保留尊严活下来的方法之一。”
“希望今晚米莉亚夫人可以不用祈求幸运女神的眷顾。”
他弹了一下手上的一枚绯红硬币。
叮。
【绯红之月】的一面向上,这是个好兆头。
绯红色的光晕照射到他的脸上,脸上的绒毛也被沾染上淡淡的色彩。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可以光明正大的,利用绯红币来填饱自己和孩子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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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外的大部分地区,在没有太阳的白天或许还勉强称得上【绿色区域】。
但是只要一到晚上,就会立刻变为【青色区域】,乃至是【蓝色区域】。
整条街道都会变得阴深异常,各种诡异的生物也会接二连三地冒出。
究其根本,是因为阳光覆盖率的不足。
据说在一墙之隔的内城,日夜都是灯火通明,高大的【太阳路灯】一根接一根地伫立在道路两侧,人们居住在安全的【白色区域】,祥和温馨的生活里没有‘诡异’‘邪祟’......
“这不是扯淡吗?”
老板时裴轩把手上的报纸丢到脚下,点燃了面前的那盏【光明油灯】。
轩昂家具厂的牌匾在漆黑里闪闪灭灭。
透过微弱的烛光,可以看见后面各种家具的轮廓,它们静静地坐在那里,影子借灯光投到昏黄的墙壁上,放大成一个极其夸张的比例。
看起来像是某种诡异生物的躯体......
时裴轩停住想象,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这可是诡异与非凡盛行的世界,无数异常说不定正安眠在阴暗的角落,等待着某个无知人们的唤醒。
在这里,心中所想未必不会变成现实。
有些‘诡异’,甚至是直接诞生于人的内心,令人防不胜防。
家具厂的时老板叹了口气,强打精神从躺椅上坐起来,将身体靠在柜台上。
老旧的黄铜挂钟刚刚敲了七下。
已经七点了,这个点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他心里揣测着,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希不希望有客人来。
按照平时的习惯,在过会关门后,他要回家喝上一点,好让自己在酒精的麻醉下能晕乎乎地睡着。
或许只有这样,梦里才不会有那些诡异的东西。
就在他蜷缩着身子,想要尽可能减少热量流失时。
厚重被褥接成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股冷风从街外长驱直入,把本来睡意朦胧的时老板吹得打了个寒战。
他裹紧身上的军大衣,向着门外看去,有些不耐烦道。
“谁呀,快点进来吧,别放凉风了。”
“大晚上的,要买家具就别磨磨蹭蹭的。”
那人推门进来,打量了一圈周围:“老板,你这里可真够难找的,我得绕着这条街走了半天。”
“家具都在后面放着吧,价格怎么卖的?”
随着那人的走近,时裴轩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他看着那人,结巴道:“你,你为什么要穿红色的大衣?”
陈辞很明显有些疑惑,惨白的脸转了过来:“老板,你是不是眼花了?”
“我分明穿的是黑色的大衣。”
时老板打了个哆嗦,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光明油灯】,对着他身上照了又照,最后奇怪道。
“不对啊,难道我真的老眼昏花了?”
他小声喃喃道:“刚才分明是猩红色的大袍子啊。”
老板坐了回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陈辞有些好奇,伸手在那位老板灰白的脸前晃了晃。
“不是老板,红衣服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
“为什么你害怕成这样?”
时老板看了看他,有些紧张:“你问这个干嘛?”
“不能穿红衣服出门,这不是【绯红大陆】的常识吗?”
陈辞真诚地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可能是因为刚才怀疑陈辞而有些不好意思,老板犹豫半天,吞吞吐吐地往桌面白纸上写了一个奇怪的词语。
“‘红衣客’,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还没有说完话,就被惊恐的老板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这样会引来什么鬼东西吗?”
“什么?”
“赶紧趴下来,别出声!”
时老板抓着陈辞就地趴下,躲到了柜台下面。
“糟了,油灯没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刹那间,绯红的月色突然黯淡了下来,街道上空不知何时浮起一层薄薄的红雾,像是一层红色的纱衣,静静地披散在半空。
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被老板的情绪所感染,陈辞也不敢多说话,只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街道。
随着时间推移,红雾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凝实,在两人的感知里,几乎要化成难以拨动的猩红色实体。
猩红色的雾气渐渐塞满整座家具厂,老旧的家具也像是重新被刷了一层油漆,全身上下被刷得猩红如血。
视线越来越差,时老板几乎看不见就在身旁,仅仅隔着一两米远的陈辞。
一股淡淡的腥味从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传来,紧接着就是噔噔、噔噔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声音彷佛能直击人的心灵,带来一种精神上沉重到无以言喻的压迫感。
压抑,慌乱。
无处可逃......
她,好像到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