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点头,裴彻快步向黄衫女子走去。
两人絮絮低语,又相隔一段距离,寻常人听不到什么,青城却听得分明。
黄衫女子提到襄国公和国公夫人十分惦念裴彻,让他此行务必抽空回府看看,裴彻表示行程紧,未必能回。
青城听到两人话家常,深觉继续听下去实为不妥,正准备走远些,黄衫女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定在原处——原来襄国公让裴彻回府是让他将夏猎图转交给太子。
提到“夏猎图”三个字时,那女子刻意压低声音,兼之此时林中忽然有几只雀鸟振翅飞出,青城无法确定是不是听错了,待要凝神分辨时,裴彻已跨过溪流,大步流星走了回来,而那女子已经走远。
青城抬眸,盯着黄衫婢女的背影若有所思,裴彻上前一步,阻隔住她的视线:“郡主在看什么?”
青城一脸从容地收回目光:“没什么。”
裴彻从箭囊中取了箭,又递过长弓:“郡主可要试试射箭?”
青城笑着摇头:“少时我曾学过,但总学不会,加之母亲不喜,我已经许多年没碰过了。”
她视线扫过箭囊,其中就有刚才裴彻射出的响箭,“这响箭与我少时见过的似乎不大一样?”
裴彻微微一笑:“卑职在哨子下方加装了一个火药筒,若点燃后发射出去,可以精准定位,也代表事态紧急……”
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瑶安怏怏不快的声音:“青城,今日喝不了鲜鱼汤了,深潭中一条鱼都不见。”
青城抬眸,只见瑶安三人已从飞瀑返回,两手空空,神情沮丧。
她面露不解:“这是为何?”
瑶安悻悻道:“那潭水深不见底,定是与别处的水源相连,所以鱼都游走了。”
她悒悒不乐,顺手去揪旁边灌木丛中的枝叶,才碰到叶子,就被裴彻拦下。
“公主,这些植株是紫叶楹,其果实极易破损,汁液呈黛紫色,一旦沾染在皮肤上,就会染色,极难清洗,”
瑶安一惊,连忙收手,取出巾帕去擦拭,又转向青城道:“你擅长作画,我记得紫叶楹是作画的染料?”
青城道:“公主说得不错,紫叶楹不仅可以用来作画,还可染衣,若沾染到皮肤上,待其干透前,可用酒水清洗,一旦干透,色泽可持续月余不掉,不仅如此,还会刺痒难耐。好在这些枝叶和果实并未破裂,公主不必忧心。”
瑶安轻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此时裴彻道:“微臣方才见银杏林中有黄鹂鸟,不如捉几只来给公主解闷?”
闻听此言,瑶安眼底一亮,心情瞬间好起来,拉着青城一头扎进银杏林中,薛嬿嫆兴致勃勃跟了上去,卢宝音额角鼻尖全是汗珠,明显有些累了,自顾自坐在溪边的草地上歇脚擦汗。
银杏林间鸟声啁啾,薛嬿嫆命府中侍卫爬树捉鸟,连罗方都卸了武器爬到树上,她又在树间来回指挥着,一行人动静极大,惊起林间雀鸟无数。
“这个薛嬿嫆,真是整日里读书读傻了,连树也不会爬,只一味催促侍卫。”瑶安忍不住摇头,搓了搓手,轻拍面前的树干。
裴彻只当她要爬树,连忙阻止。
“这树太高,瑶安公主还是不要爬了,若贵妃娘娘知道,定会怪罪。”他瞥了一眼青城手中的纸鸢,提议道,“公主不如同青城郡主一道去草地上放纸鸢?”
瑶安表示自己只是比划一下,无需担心,她抬头看树,对着青城道:“再过几个月,这满眼绿色就变成黄叶,又是另一番美景,到时我们重游此地。”
青城循着瑶安的目光望向枝叶繁密的树冠,正值午正时分,骄阳自茂密的树杈枝叶间投下,细碎如金,春风吹过,枝叶轻轻摆动摇曳,发出簌簌的轻响,青城眼波微转,正要收回目光时,瞳孔却骤然一缩,只见交错盘结的枝杈间有个黑影若隐若现,她心下一惊,左手本能地抚上腰间,可那里空空如也,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在行宫与瑶安同住,并未随身携带柳叶刀,她正想开口提醒裴彻,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就传来侍卫惊急的怒喝声:“什么人?”
几乎同时,一众隐身在繁茂枝叶间的黑影闪身而出。
爬到树上的侍卫猝不及防,来不及出声就被他们尽数打落在地,只有罗方身手敏捷,腾空翻转间,从树上跃下,可就在落地的瞬间,身形遽然一晃,一头栽倒在地。薛嬿嫆哪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变故突发,青城只来得及将惊慌失措的瑶安推至裴彻身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从后面蓦地钳住她的肩膀。
裴彻反应奇快,一边让两名禁军护送瑶安向林外撤退,一边迅速点燃火药筒,发射响箭示警,剩下的禁军动作敏捷地拉弓搭箭,但这些黑衣人动作更快,他们挥剑打落箭矢,紧接着手腕轻扬,一连串暗器的钝响过后,众人纷纷倒地。裴彻虽勉力射出响箭,但随即低呼一声,猝然倒地,长弓和箭篓被甩飞,恰好落在青城脚边。
裴彻表情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低喃:“郡主……”
青城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冰冷如银蛇的长剑,剑尖像沁着毒液的蛇信子,轻轻舔舐她的下巴。
青城被迫微微抬头,终于看清了此刻林中的情形。
这些黑衣人面上围着黑巾,头戴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中一人横起长剑劫持住薛嬿嫆,但剑未出鞘,薛嬿嫆脸色煞白,但看起来还算镇定。青城快速环视了一圈倒地不起的侍卫,最后将视线凝定在裴彻身旁散落的几颗石子上,心中诧异不已。这些人虽执剑,却未用剑法伤人,只是用石子击中裴彻等人的穴位,令其不能反击罢了。他们手法精准,内力雄厚,绝非泛泛之辈,却留有余地,未下狠手,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