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萤火

濒临海湾的街道上，清冷的月光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若是说周围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绝对没有其他人，这必然是一个武断的推测。

或许你走不了几步，就会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一个醉倒的水手。

亦或者是一个穷困潦倒，亟需一份跑船工作的流浪汉。

他们如同这座城市的隐秘脉络，藏匿于各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随时可能从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现身，带给你一丝惊吓。

比如这场临时发生的一场争斗就吸引了一个老水手的注意。

他原本懒散地倚坐在墙角，手中紧握着一瓶即将见底的朗姆酒，眼神迷离，意识漂浮在梦与醒的边缘。

好在这座港口的常年气温保持在20度以上。

即便他们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睡上一夜，也不会因此而丧命。

咦？

持刀之人，从其气质与装扮来看俨然是一位海军军官。

在这个时代，唯有他们才会如此不惜代价地在服饰上雕琢，力求展现奢华与精致，仿佛要将贵族的傲慢与风姿悉数镌刻于衣袂之间。

呵呵。

只可惜这份浮华除了令人赏心悦目之外，别无他用。

与军官对峙的两人虽身形迥异，却同样英俊。

一位高大魁梧，衣着朴素，皮肤则是水手们特有的——经年在海上风吹暴晒——而呈现出的小麦色皮肤。

而另一位则显得娇小玲珑，肌肤白皙如玉，短发利落，眼眸明亮，一身紧身衣物勾勒出他苗条的身材。

虽然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由把这三个仅从外观来看，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聚在一起。

不过看起来，那位海军军官似乎已经决定用利刃来终结这段莫名其妙的相遇了。

只是……倘若这是一场决斗，为何偏偏选择在黑夜的掩护之下？

试想，若是在白昼，这样的场景定会引来无数观众的围观，为胜者赢得无上的荣耀与名声，那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

老水手打了个酒嗝，心中略带遗憾。

如果非要让他来押注的话，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海军军官。

诚然，这些军官平日里总是身着华服，如同骄傲的公鸡般炫耀着他们的身份，但他们的剑术与白刃战能力却是无可挑剔的。

传闻中，巴黎的贵族们常以决斗作为解决争端的方式，因为死者再也无法开口争辩。

至于那位衣着简朴的年轻水手，面对一名精通剑术的贵族军官，且自己又手无寸铁，想要在这场较量中胜出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老水手的眼珠子差点惊得掉出来。

就在海军军官凭借着手中锋利的短刀，企图抢占先机，狠狠劈向年轻水手的一瞬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年轻水手竟然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反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一只手从另一个角度迅速窜出，稳稳地扣住了军官持刀的手腕。

此刻，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距离水手的肩胛骨仅仅不到一厘米，这一厘米的距离，却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军官拼尽全力，浑身颤抖，试图将刀锋推进，

但刀尖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紧张的对峙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突然，“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动打破了夜的寂静，短刀从军官无力的手中脱落，重重地摔落在地。

紧接着，军官痛苦地捧着受伤的手腕，“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这一幕，让躲在暗处观战的老水手瞠目结舌，心中无比震撼。

那年轻水手仅凭一只手就把此前气势汹汹的海军军官治得服服帖帖。

由此可见，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几乎是萤火皓月之别。

所以，那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在圣多明戈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悍勇之人。

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老水手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就像是要穿透他的后背似的。

“上校阁下，您现在是否已经冷静下来了？”

劳伦斯以一种近乎俯视的姿态望着迪亚斯，声音中蕴含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若非圣玛丽号拥有整个港口最为强大的火力装备，有它在背后作为支撑，胜利的天平无疑会更加倾斜，他或许根本不屑与迪亚斯在此无休止地周旋。

“混蛋！你这个混蛋！我要送你上军事法庭！”

迪亚斯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因愤怒而变得通红。

他一向对自己的刀术自信满满，也曾在紧张激烈的接舷战中手刃过海盗和敌军士兵。

然而，这一次……他万万没想到……

劳伦斯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缓缓开口：“上校阁下，我早在最初就表明了诚意。”

他竖起右手，五指张开，“一旦计划成功，我愿意与您平分收益。我相信，在支付了士兵们的军饷之后，您还能有时间去寻找玛娜的下落。”

【喜欢寻花问柳的上校先生的心死于五个月之前的那一天。】

——八个月前，圣玛丽号接到了海军部发来的移防圣多明戈的指令。上校先生带着手下们愉快地踏上了前往港口的愉快征程。

然而就在圣玛丽号前往西印度群岛的途中，偶遇了一艘英国商船。

鉴于目前英法两国正在北美殖民地紧张对峙的状态，英法之间虽未正式宣战，但彼此间的敌意已昭然若揭。

按照惯例，遇到敌国商船，不上前大肆勒索搜查一番简直对不起自己的长枪大炮。

于是，圣玛丽号空放了一炮后，将英国商船逼停。

上校先生亲自披挂上阵，带领着一队士兵登上了商船。

他们的目的明确而直接——寻找船上可能隐藏的任何值钱之物。

商船船长，脸色苍白，双手颤抖，只能战战兢兢地引导他们“参观”船舱。

在商人眼中，这些敌国的海军与海盗并无二致，他们对金钱的渴望同样强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可能就是海军的炮火更加猛烈，能够让他们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少受一些痛苦罢了。

“上校阁下，所有的货物都在这儿了——烟草、蔗糖、椰子干，还有腌鳕鱼。”船长苦着脸，无奈地介绍道，“我们原计划前往利物浦，但您也看到了，在把这些货物出手之前，我们手头能动的也就只剩下这点钱了。请您务必相信，这真的是我们的全部家底了。”

说着，船长示意手下人搬出了一箱沉甸甸的西印度群岛通用的西班牙银币，总共合计有四百多枚。

尽管后来英国人和法国人也相继占据了当地的许多岛屿，法国的里弗尔和英国的英镑也随之进入流通市场，但在进行大宗交易时，商人们还是更倾向于使用历史悠久、信誉良好的西班牙银币。

然而，望着这一箱银币，迪亚斯却难掩失望之情。

相较于需要费心变卖的货物，无论是海军还是海盗，无疑都更偏爱能直接消费的现金。

尽管四百多枚银币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与整船货物的实际价值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要不，就多费些周折？

迪亚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将这些碍手碍脚的商人全部解决掉，然后把货物悉数搬到军舰上。

等抵达圣多明戈后以半价出售，一定会吸引众多买家。

毕竟，如此物美价廉的商品，谁会轻易拒绝呢？

正当迪亚斯心中的杀意悄然升起之时，

目光却在一个商船水手的身后捕捉到了一个正悄悄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