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祸不单行1

侯家祖上尚未发迹时,做过许多买卖,其中也曾当过镖师。

据胖子所知,那位老祖宗身手还不错,在当时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手中家伙自然差不了。

李环此行走得匆忙,加上刚才城门口不想引起麻烦,并没带防身利器,此刻他望着寒光凛凛的刀刃,有些动容道:

“胖子,没想到你这么义气,连我的后路都一并准备好了。”

“嗨,咱哥俩说这些就见外了,再说那也不是我提前准备的,这是我爷爷的陪葬品,刚才摸到就顺手拿来了。”

保命要紧,李环也顾不得晦气,将黑刀悬于腰间,又与胖子、书生二人把墓碑推回原位。

三人恭恭敬敬在坟前磕了几个头,转身上马离去。

“胖子,你吃什么呢?”

“香蕉。”

“哪来的香蕉?”

“别人不要的。”

听到这奇怪的回答,李环愣了下,紧接着明白过来,开口道:

“偷吃贡品,你也不怕遭报应?”

“哪有那么邪乎?”

侯高飞满脸无所谓,将最后一口香蕉塞进嘴里。

三人年纪相近,路上不时交谈几句,很快就熟络起来。

通过聊天得知,孙书生父母早亡,这些年独自住在破屋里寒窗苦读,不过也仅仅考了个小秀才,靠着姑父的接济才勉强没饿死。

三年前,一场大雨将他栖身的破屋冲毁,秀才落魄无依,一路靠写信卖字来到坊西,找到姑父后才勉强过了安生日子。

其余二人皆是唏嘘不已,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命苦,三人边走边聊,马蹄声渐行渐远……

正午的官道,斗大个太阳悬于天际,地面被照得热浪滚滚,连带着空气都跟着扭曲了。

三个人影自北向南踉跄而行,在这最热的时候,驱使马车的车夫都舍不得用力使唤牲口,更别提靠两条腿赶路了。

三人体型着装各不相同,左侧之人头戴纶巾身穿朴素藏青长衫,虽灰头土脸,却也能看出几分白净,加上瘦削身形,显然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读书人。

右侧一人个头不高,生得黑胖,一身华丽锦缎袍子,像是出身大户人家,境遇却不比那书生好上多少。

中间之人比他们强上许多,腰间佩黑刀,步伐有力呼吸平稳,连额头渗出的汗水也不多。

三人正是从坊西郡逃出的李环等人,至于他们为何沦落至此,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侯胖子自打挖了自家祖坟,可谓得意至极,凭着包袱里的珠宝,即便逃往塞外当个富家翁也绰绰有余。

可不知是他挖祖坟坏了自家风水,还是偷吃供品遭了报应,没等走出十里就腹痛难忍,不得已窜进密林发泄一通,提起裤子骑上马,一颠簸又来了感觉,只得继续钻林子。

如此反复多次,好端端的人硬是拉得脱了相,三人行进速度也被他拖累,半天没走出五十里。

见他哼哼唧唧没有精神,李环二人本打算就地歇息,可偏偏这时后方来了追兵,他们只能上马玩命狂奔。

在路过一个急弯时,三人急中生智跳下马背从山坡滚下,等起身时已经这副德行了。

他们找了个山洞躲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敢动身。

三人此刻蓬头垢面尽显狼狈,比鬼更像鬼,最倒霉的数侯胖子,滚下山的时候到底是没把持住,黄白之物喷涌而出,那场面亲爹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虽然当晚找了条小溪简单冲洗一番,但粪这玩意,粘上了没那么容易去掉,在挨过一个阴冷晚上后,第二天被热气一激,味道只增不减。

“李哥,咱们该往哪走啊?”胖子吃力拖动着双腿,声音微弱。

“不知道。”

李环的中气也没那么足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只吃了几个酸涩果子。

“李哥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我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侯高飞话里带着颤音。

几天前他还是乾州首富家的大少爷,不知吃苦为何物,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隔壁利州,还是坐在舒坦马车上,枕着婢女大腿一路睡到终点的。

如今他每挪动一步脚底就传来刺骨疼,身上的汗水已分不清是疼得冷汗还是晒出来的。

李环看了他一眼,咬咬牙忍着直冲天灵盖的臭味,上前搀扶住了胖子右手。

孙文兴虽然没有二人那般熟稔,但几天下来也算患难与共了,没怎么犹豫就搀住了左臂。

侯胖子积压许久的眼泪终于不争气淌了下来,抽了抽鼻子道:

“他娘的,这才是兄弟,往日那些巴结小爷占小爷便宜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李哥,孙老弟,等咱们找到落脚地,我一定请你们好好搓一顿。”

“侯兄,你身上不是没钱了吗?”孙秀才疑惑道。

昨天他们逃得匆忙,加上侯高飞拉得迷迷糊糊,竟把最重要的那包珠宝落在了马鞍上,为了图省事,银票一并也塞在包袱里。

当晚山洞里,侯高飞哭得比孝子上坟还凄惨,硬是震慑住了周遭山林里的野兽。

听到秀才的话,胖子露出一个狡黠笑容,停下脚步,在二人疑惑目光中将布鞋脱掉,抽出里面鞋垫,拍得啪啪作响。

“我娘怕我在外面吃苦头,特意帮我在鞋垫里缝了两张金板。”

李环脸皮不禁一抽,怪不得平时这小子走路跟鸭子一样,原来是硌的,脚底垫着这玩意,不磨出血泡才怪。

孙文兴刚想提醒,却见对方又将鞋垫塞回了鞋里,全然一副守财奴模样。

李环摇摇头道:

“还是不疼,让他垫着吧。”

“李哥,咱下一步往哪去啊?”

“乾州城,刺史郑大人是我爹的上司,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坊西郡守乃朝廷命官,侯家又是皇商,两家与朝中许多重臣关系匪浅。

如此两个举足轻重的家族一夜从乾州消失,身为一州刺史的郑牧,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昨晚在山洞他们已经简单分析了一下,自己二人除了年龄相仿,身份经历各不相同,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没理由会被刑部通缉,除非有人想灭他们的口。

虽然此去乾州极可能是自投罗网,但他们依然会义无反顾。

如果郑牧那里也找不到答案,那三人就进京,这世上总有讨回公道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