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灾人祸

次日天明，大火终于被扑灭。

郡守府位于坊西城繁华地段，周遭商铺众多，这把火不单将府邸烧毁大半，许多商户同样遭了殃。

李环呆愣愣站在残垣断壁之间，对刺鼻的浓烟没有半点反应，他走到一堆瓦砾前，这里是记忆中姐姐的房间。

蹲下身，年轻人开始挖掘，起初很慢，之后越来越快，全然不顾皮开肉绽的双手，几近疯魔。

同样灰头土脸的侯胖子来到近前，没了往日谄媚，低声道：

“小郡爷，别挖了，尸体都在那边，你去看看吧。”

还在挖掘的李环双手一抖，开口道：“父亲和姐姐不在里面。”

“既然没有尸首，就说明他们还安然无恙。”胖子继续出声安抚。

李环摇摇头，一屁股坐到焦黑房梁上，仰头看向天空，“如果还活着，那他们去哪了？”

说话间，一滴液体从他脸颊滑落，并非泪水，而是雨水。

老天像是开玩笑一般，偏偏在大火被扑灭后，才降下了恩赐。

盛夏的雨很急，雨珠近乎连成线，天地之间很快被雨幕遮蔽。

“小郡爷，雨太大了，别受了凉，先去我家换身衣服吧。”

往常不怎么靠谱的侯胖子今天格外义气，扶起还在发呆的李环，一步步朝自己家走去。

……

侯家世代经商，侯高飞的父亲侯显成是朝廷皇商，每年宫中吃穿用度都要经他操办，拥有这等身份，侯家在乾州的地位自然不低。

自两位年轻人记事起，侯李两家便相交甚密，如果李环的父亲和姐姐从大火中逃了出来，说不定会待在侯家。

“小郡爷，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世伯和咱姐，到时再让我爹帮你们建一座更气派的宅子。”

侯胖子作为家族唯一的独苗，整个侯家产业将来都是他的，区区一座宅邸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大雨将街道上的行人冲了个干净，两人相互扶持，向着坊西城最大的宅子走去。

来到气派宅邸门口，侯高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刚想拍响大门，手却僵在了半空。

昨儿还热闹的侯府，此时大门紧闭，门扇中间还贴着两张封条。

李环尚未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缓过来，他木讷抬起头，同样看到盖着红彤彤官印的封条。

侯胖子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随后竟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巴掌声被磅礴雨声掩盖，但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做不了假。

“啥时候的事啊？！”

侯胖子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自己不过出去喝了一顿酒，家怎么就没了？

两人正各自发懵的时候，一个身影撑着纸伞急匆匆向此走来，待到近前，那人收起纸伞，压低声音道：

“少爷，你们怎么还在城里？”来者是侯府大管家朱有福。

看到在自家兢兢业业几十年的老伙计，侯胖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拉住对方道：

“朱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朱有福见他不知情，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街道，然后拉着二人躲到了石狮子后，小声说道：

“昨晚府上突然闯进一伙官兵，不由分说把所有人抓了起来，老爷想跟他们讲道理，直接挨了一闷棍，之后我们被带到衙门关了一晚上，今早又莫名其妙给放了。”

“我爹和我娘呢？”

朱有福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是被分开关押的，自打进了牢房，我就再也没见过老爷夫人。”

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侯高飞也乱了分寸，反倒一旁李环这会儿冷静下来，沉声道：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你们抓走的？”

朱有福再次摇摇头，“带头的是一个大胡子，面生得很，口音不像本地人，看他们身上的气势，似乎来头不小。”

李环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对官场上那点事不屑一顾，但自小耳濡目染，对里面的门道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父亲看似只是一个小小郡守，却与如今的乾州刺史郑牧私交密切，朝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郑刺史不可能不提前告知。

胖子的情况跟他差不多，侯家作为皇商，需要打点的官员不计其数，封家抓人这种事他们不可能不提前知晓，能在乾州一夜间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不成是京城那边？

就在二人思索的时候，一旁朱大管家再次开口：

“少东家，李公子，你们还是赶紧走吧，现在官府正在满城贴告示捉拿你们呢。”

莫名其妙被偷了家的侯高飞没想到后面还有惊喜，诧异问道：

“昨晚不是还有官兵帮我们灭火吗？”

“命令是刚刚下达的，好在老爷昔日攒下的香火情还在，官府那边提前告诉了我，不过也撑不了多久，雨停后他们就要抓人了。”

朱有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塞到侯高飞手上，“你们赶快走，越远越好。”

侯胖子这时倔劲上来了，愣愣站在原地道：

“我不，这群王八蛋平时没少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现在大难临头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有本事他们把我抓起来，看我不把那些破事全抖出来！”

朱有福急出一脑门汗来，苦口婆心劝解道：

“少爷，民不与官斗，就算咱们是皇商，他们不照样说抓就抓？听我一句劝，您活着，老爷夫人就还有希望，您要是也栽了，怕是等不到开口就没命了。”

李环看出这里的水比他们想的还要深，出声道：

“胖子，听朱伯的，咱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侯胖子对李环的话还算能听进去，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

三个人影冒着雨向城门走去，两名守城兵丁正躲在门洞里聊天，见到朝这边来的朱有福，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朱掌柜，这大雨天要去哪啊？”

朱有福如平常一样走上前，拱手笑道：

“两位官爷，有点急事要出趟门，劳烦了。”

两块碎银子分别塞入二人手中，手里充实了，两个兵丁越发眉开眼笑，也不问那两个斗笠的是谁，直接将城门给打开了。

三人出了城门不敢耽搁，捡了条小路一头钻进密林。

林间道路崎岖泥泞，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小半个时辰，雨势才终于见停，前方刚好有座亭子，亭中坐着个瘦削人影。

随着三人临近，亭中人似乎听到声响，站起身略显紧张看向这边，待看清是朱有福后，又好像松了口气，恭敬一揖道：

“姑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