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盏三百年不灭的古灯(18)

陈大驴说,到了你爷爷的时代,兵荒马乱,战火延绵,天下百姓的生存都成了问题。从这一代人开始,就都变成没文化的人了。那时候,日子怎么过的?我给你讲讲你祖母和你奶奶的故事吧。有一天她们婆媳看见街上的黄狗拉了一泡屎,看见屎里还有消化不了的玉米颗粒,她们把狗屎用清水淘尽,拣出玉米粒来当粮食吃。你祖母是活活饿死的,可活着的人还得艰难的生存。你爷爷用不用挺起脊梁千方百计去养一个家,要是像你这样的活着,咱们家那时候就该绝户了,那里还能再养下你这根独苗子。

陈大驴说,到了我这一代,赶上了新中国的建立,建设年代的中国人也还是不好过日子的,但我们看到了日子一天天的向好。但和平年代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总有这样那样的坎坷。我比较幸运,你妈妈嫁给了我。你叔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离开了我们村里。

陈大驴说,那时候村里的人己经没什么穷富之分,大家的日子都差不多,你妈妈看上的是,我是生产队里的好劳力,就嫁给了我。你叔叔同样很能干,但正当婚的年龄,却没有婚运,后来去修水库,才婚开了,之后就很少来过村里了。

陈大驴说,数你生得时代好,数你该成个人物,因为你妈妈死得太早,我就把你惯坏了,想不到你还能活到想着卖祖坟里的东西过日子的地步。遗宝,你不是人呵!

陈大驴说,我们陈家人,无论是生活在好的年代,还是坏的年代,没有一个男人不是堂堂正正站着活人的,只有你一个男人,活在最好的时代躺平了,就想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舒舒服服活过去,你丢人呵,把我们陈家先人的脸面都丢尽了,丢得我都在先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儿子,你就不想想百年以后,你怎么去面见先人么!

陈大驴说,你不用痛哭流涕了,我作为你的父亲,最后疼你一回。你想怎么活就继续怎么活吧,再犯了这么严重的错,你甭打算着还有那个先人再护佑你。我知道今天成全了你盗祖坟,明天你就敢谁家的坟都盗。你不会一直幸运下去,最终你会去了那里,想想吧。

说完这些话,陈大驴化作一阵青烟去了。这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死不瞑目,对一个不肖之子,尽到的最后的父子情谊。

于新南想着又有些日子了,是该给老王打个电话再忽悠忽悠了,生意做成做不成,再试探一下看看吧。反正马家老婆子不松口,他想着赚一笔的可能性不大了,到不如做一回好人,成全了马家老婆子算了。于新南傻么?天下还有没有这样的生意人了?于新南的某些所作所为就是叫人想不通。

于新南怎么也没有想到,老王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了,怎么回事?做不成生意,就这么绝情绝意么?张华玲笑说,你这是想得太聪明了,以为人家就没有个新玩法了。我看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继续叫你做春秋大梦呢。

于新南说,他们要是这么想了去,那他们可就失去良机了。我己经感觉到赚不了这笔生意的钱,打算兜底儿给他们提供方便,打算告诉他们老物件在那里了。

张华玲说,你早就该这么想。天下那能掉下大饼来,一口就叫你吃成个胖子。我是想着你还沉在春秋大梦里醒不过来,不敢提醒呢。其实你挣多挣少,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吧。我想着就是,只要你不从事辛苦的劳动,又能养了家,还能保住身体才好。

于新南开心地笑起来,说,人都说活在世上得有个好命好运。什么是好命好运,我的认识是,一辈子只要能娶上一个好媳妇,就是拥有了最好的命运。你看看八斤,能和咱们比么?到不是说他们家就不富有,其实他并没有少赚了钱,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不好过的是八斤,忍气吞声的时候太多了。我媳妇就是个天生的大菩萨,把家里整得井然有序,人情世故料理得舒舒服服,这才是个幸福的家庭。

张华玲听得当然舒服,心花怒放,说,新南,你还知道知足,行了,我不后悔嫁给你了。于新南说,你后悔过么?我可是从来没看出来过。

说着,于新南就把张华玲抱紧了,去脸蛋上亲吻。这会儿张华玲也不说什么老夫老妻的话了,看来,感情这东西,什么时候都是甜腻腻的好,甜腻腻的,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老夫老妻是嘴里的话,心里可得越活越年轻,不能活着活着就没滋没味了。

张华玲的脸蛋上泛起来青春的潮红,说,新南,你鸡啄米呢。于新南那里能忍住媳妇这样的戏谑,由不得就放声笑起来,说,我又不止啄这一回了,你嫁给我快二十年,我就啄了二十年,就是啄不烦,床上啄了铺上啄,你说,大男人怎么总是想着这个。

张华玲说,我怎么能想得明白你们的心,高兴了就想抱着啄几下,就想抱着啄几下,有意思么。于新南说,这好办,你要真感觉没意思,我就找个有意思的去琢。你也知道孙英子叫别人啄过吧,要是没意思,她还叫其他人也啄上么?

张华玲浪起来了,神彩飞扬,妩媚动人,说,行,你教会了我,有样学样,我就也找个人啄啄去,感受感受有没有新鲜的体验。于新南说,我到真不怕别人也啄你两下。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可以站着叫他们啄两下,不能给我啄躺平了躺到被窝里去。男人有什么心,我可是知道的,得寸就想进尺,得尺就想进丈。

张华玲咯咯大笑,说,我还没有那样呢,你早怕上了。你叫我耍人家么?你可要知道,什么叫走火入魔,什么叫玩火自焚。飞蛾扑了灯,那还能再给你留个干净老婆。于新南搔搔头皮说,你说得可也是,看来我还是金屋藏娇,把宝贝藏严实了好,风流事,招不得。

于新南说,老夫老妻了,高兴高兴就好了。我还得干点正事。说着话就又拔打了老郭的电话。于新南那里能想到,这个电话他也拔不通了,这辈子也别想再打通了。怎么回事?于新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张华玲说,打不通就别打了,反正那生意也做不成,犯不着再操那许多的心。

不料想这时候却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了,于新南接了起来,以为是那里的人手里有东西想找他卖。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奇怪。

于新南说,喂谁?对方说,你是小于吧,我是老板。我们是没有打过交道,那天我在老王家,很想和你说点话,你很忙,要去石磨庄收一件什么古灯,也就没敢再打扰你。老板的话说得很漂亮,不管当时是怎么回事,说漂亮了,人们总是爱听的,受用的。

于新南当然感觉到很意外,老王和老郭不打电话了,老板亲自打电话了,莫非是老板想绕开老王和老郭亲自做这个生意了?老板能知道他的手机号并不奇怪,老王和老郭谁都能提供一下。

于新南笑说,是老板呀,咱们没打过交道没关系,关系都是打交道建立起来的,咱们这不就联系上了。老板,你说事。

于新南的心又活动起来了,看来老板是要亲自做这笔生意了,看来他于新南还能多少赚上一些。于新南想先听听老板又是怎么一套玩法,他好随机应变,说不定老板绕开老王和老郭亲自下场,就是想省费用呢,毕竟参与的人多了,谁也不是白干的,生意场上省钱就是原则,那有那么多信用。于新南当然知道这世道,讲良心己经没用了。

老板说,是这么回事,前两天老王和老郭也不知去那里游乡,夜里回来得很晚,就出事了,两个人一双都摔死在他们村外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骑那摩托的,也没喝酒,就那么骑到沟里去了。

于新南吃了一惊,怪不得老王和老郭的电话都打不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新南说,就没送到医院里去抢救么?

老板说,谁知道他们俩个是几点出了事故的,是第二天的上午,有人在公路的旁边才发现了他们的摩托车和尸体,还救什么救,早凉凉了。交警队接了报案,勘查了现场,那还有什么清晰的现场,只能认定他们是不小心骑车骑出了意外,摔死了。听人说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才出的意外,谁还能说得清呢。

没有目击者,却有人知道老王老郭是受惊吓出的意外,难道是天眼看到了什么?还是交警队勘察现场时,看到了老王老郭面部表情上的恐惧?于新南胡乱地想着,兔死狐悲,也算是同行一场。发表一点感叹吧,于新南说,能兵上将的人,落下这么个悲剧,叫人感叹。

老板说,小于,咱们直接说事吧,老王老郭没有了,咱们也不能就不做生意了,对吧。这两个人都常说你是个好人,好打交道。我想也是,咱们一回生二回熟,打起交道来就好了。

老板先给于新南戴上一顶高帽,于新南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肉麻的拍马屁话。不过于新南也听得出来,老板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是想做这笔生意了。于新南说,是,老板,生意就在那儿搁着,怎么做,做不做,就是个态度的问题。

老板说,现在呢,我还是想和你说说马大东家的六柱架子床那回事。老王给过我图片,我也认真研究了,的确是一件很不错的红木老家俱,可就是要价太昂贵了,我看不到那样的价钱。咱们都是做生意的,我们要看不到利润,谁还会去买那东西,对吧。

老板要这样说话,可就对了于新南的胃口。一切的兜圈子绕弯子,玩的都是心计,玩来玩去玩凉了生意,玩得不值得了。于新南心说,你们早这么痛快着,生意早做完事了。于新南说,这话中听。

老板说,小于,是这么回事。老王和老郭活着的时候呢,怎么说也是人家提供的信息,我总不好意思绕开人家和你说事吧。当然,现在就不同了,他们出事了,我能亲自和你说事了,这合情合理吧。

于新南说,老板,合情合理。我能不能这样问问你,对于这件家俱,你的眼里能看到多少钱?于新南直奔主题。

老板笑说,小于呵,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呢,咱们实话实说,都不要玩心眼才好,玩心眼只能玩来玩去把生意玩没了。我这么干叭利脆地说吧,东西一定得亲眼看看,但不能看看就要钱,这样我们就没法做生意了。看图片上的东西呢,我只能看到两万块钱,再贵,我就不敢要了。这还得看到真东西和图片完全相合,如果有问题,这个价钱都不能出了。

于新南连忙下保证说,老板,如果真东西和图片完全是两码事,你一分钱也别出,咱们就不要这件东西好不好。看看当然是可以的,只所以我不想叫老王老郭看,是这么回事,我说真话,是他们做生意太不讲信用,坑过我。

老板听听得哈哈大笑,说,理解理解。我想来要什么过眼费,也是有原因的。现在我们好说话了。小于,你有什么要求,先说说吧。

于新南说,老板,痛快人。我也跟你说实话,马家老婆子根本没有要过八万块钱,人家开口是五万。我是想过多赚你一些钱的,现在我不这么做生意了,只将最真实的信息回报给你。前些天我又去见了一回马家老婆子,艰难地谈到了四万,再不能少了。老板,你要不相信,你到我家来,我带你去见人见货,你能谈到什么价就什么价。

老板说,痛快,咱们要是这么谈,能有做不成的生意么。小于,现在你得说说你想要个什么好处费,咱们往明里谈。

于新南说,老板这话听着叫人喜欢,我就直说吧,咱们都是过日子的,不赚钱是不行的。老板,王老和老郭是怎么打发我的?小生意只比着社会上打工人的工资给我,跑空了就一分都赚不上了。我不吃这个亏了,更不能给他们提供精准信息,他们会越过我去做生意。针对到当下这个生意,老板,我想要到两千块钱好处费,你看怎样?做不成生意的话,我也陪你白跑一趟腿。

于新南没有想到老板答应得很痛快。老板说,这样吧,咱们都是大男人,一言九鼎。你带我去见人见货,我们谈。谈成生意,你就是两千块钱好处费,谈不成,我也给你三百,怎么样?

于新南说,好,一言为定。

一辆小车来到村里,于新南站在公路旁接着电话,老板,再往前走,我就在路边站着等你呢。老板说,我看见你了。挂了电话。

车在于新南脚前停下来,老板走下车来,原来车里还有两个人,当然是老板带出来玩的。老板伸出了手,于新南也伸出了手,两人握在一起。

于新南说,老板就是老板,有派头,和我们这些接地气的就是不一样。回身指指路边的房屋说,老板,这就是我家,咱们进去坐坐,喝杯水说会话吧。

老板笑说,改日吧,小于,我这人比较忙,今天咱们就是正事正办,来看老物件的。在那儿?走,咱们上车。于新南笑说,也好,我就带你们去看,在城里。

小车的速度当然快,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马家老婆子家里。于新南说,大妈,有钱的老板我给你带来了,生意你们自己谈吧,我做个看客就行了。

马家老婆子打量着一干人,精明的眼神审视着老板,今天这个生意好不好谈,于新南心里可没底了。马家老婆子笑说,年轻人,我可对你说过了,咱们先说价钱,东西可不能随便看。

老板一团和气,笑说,大娘,咱们不能这么做生意吧,你要不叫我们过眼,这生意怎么谈!马家老婆子说,小于,我可是信你这个人才什么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你没有和老板说清楚么?

于新南只是微笑,用不着他去解释什么,心里不藏奸,坦坦荡荡,那还怕那儿穿帮。该老板自己和马家老婆子交涉了,看上看不上东西,都不是他于新南的问题。

老板说,大娘,我们不是你们本地人,你心有介蒂,我们理解。你这里的情况小于说得很明白。我的意思是做生意么,不见东西就说价钱,不合适吧。

马家老婆子寸步不让,自有一番上得了台面的说词,也不婆婆妈妈的,直击要害。马家老婆子说,我相信你是个大老板,有实力,我相信你是真心来买东西的。老物件就在那儿,你们应该看过了小于发给你们的图片吧。如果是我家的老物件合不了你们的眼,谈好的价钱你们也可以不买么。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必须先说好价钱再看。我不想一遍又一遍的麻烦了。

老板己经明白,不按着马家老婆子的说词做了去,这个生意还真做不成了。老板说,好,咱们就先谈价钱,我破例。

马家老婆子笑着看于新南,说,小于,你没跟你的老板说清楚么,我这低于四万块钱是不谈的,你再跟你老板说一遍吧,我家的老家俱,我心中有数。我也不断了解市上的信息,我有信心。

老板笑说,大娘,你要坚持这么说,我们可就没有必要谈了。我是天天在古董市场上做生意的,我家就开着好大的古董店。你要坚持认为你家的老家俱就值四万,那我只好说你还是上古董店看看好。我也不欺负人,直来直去,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在我眼里只能看到两万。做生意都是要赚钱的,这种大件古董风险很大,我也不能不慎重。如果我们看不到利润,我们还会做生意么。

马家老婆子知道今天再做不成这生意,恐怕就再没人上门来了,这件老家俱经过的人眼太多了,不管古董市场究竟能值多少钱,她知道终究她是卖不到那个预期的目的了。

马家老婆子笑说,老板你不能这么说话,你要一口价,也不是做生意的。咱们应该双方都让步才能谈成,对吧。你要一口咬死了,咱们这生意不照样还是做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