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娘

“娃，你醒嘞！”

疯癫婆娘见季莹的眼睛慢慢睁开，轻声唤道。

这可把小丫头吓了一跳，她昏睡了半日，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你、你是谁？”

季莹有些害怕地往后蹭了蹭，她怯生生地问道。

“孩子啊，别害怕。”

疯癫婆娘见小丫头被吓到了，连忙摆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着：

“你放心，有俺在，他们就欺负不了你。”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薄饼塞进季莹小小的手里。

“孩子饿了吧？快吃些，你睡了这大半天，指定已经饿了。”

季莹晃晃脑袋，回想着自己来到这儿的原因。

可想了半天，她也没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张床上醒来。

她只记得，自己为了躲避那几个人的追逐，藏进了一个大木桶里，随着那个木桶滚下了河。

见眼前的婆婆没有恶意，季莹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来的薄饼，偷偷地瞅了眼这位慈祥的粗壮妇人。

季莹的确饿了，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的她，一点一点地吃完了这张薄如蝉翼的饼。

“再喝点水吧，这娃真招人稀罕。”

季莹接过疯癫婆娘递来的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有些害怕地问道：

“婆婆，你……你是谁呀？”

“俺是逃难来这的难民，跟着那什么弥勒教到河边的时候，这才看见你从河里漂了上来。”

这位疯癫婆娘，此时却没有半点疯癫，她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脯：

“得亏他们都说你是什么弥勒佛转世，不敢对你做什么。不然啊，你一个这样漂亮的小女娃，指不定会被他们卖到哪儿去嘞。”

“弥勒佛？”

季莹以前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哥哥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

他说那个大肚子的佛，整日里都笑呵呵的，叫季莹也像他一样才好。

她才不想嘞，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哪儿会喜欢自己有那么大的肚子。

可听眼前的这个婆婆说，自己是被人当成了那个大肚子佛的转世？

她的肚子有那么大吗？

小姑娘像是受到了打击，疯癫婆娘看出她不高兴，笑着解释说：

“他们呀，是因为你身上那个石头吊坠，才把你当成是那弥勒佛的。”

季莹这才想起，自己每日都会戴在身上的那枚吊坠。

她听母亲说过，这吊坠也有几分来历。

原是季莹出生的那天，季府的门上来了两个叫花子模样的人。

这二人，一个癞着头，是个和尚，一个跛着脚，是个道人。

季家向来都没有赶骂叫花子的习惯，见他们上了门，季父就叫人去取了些吃食，亲自送到这二位面前。

他到了门上，却看见这两位起了争执，那跛足道人似乎在跟癞头和尚讨要一件东西，癞头和尚紧紧攥着那物件，不愿意给他。

几句过后，二人闹得不愉快，那跛足道人便下了狠劲，一把从那癞头和尚手中把东西抢了过来。

他把那东西递到季父的手上，季父一看，竟是个石头做的弥勒佛吊坠。

季父以为他知恩图报，就道了谢意，正要把东西还给癞头和尚时，却听着跛足道人开了口：

“愿这里要新添的那一位，是个拖累父母的累赘，本该舍去才好。偏你们家现今有天杀星降世，我们便舍了此物，帮一帮你。”

“你要切记，待那女娃生出来后，让她每日都戴着这石头吊坠儿，日后总会挡她一道劫数。”

“可若是一日不戴，便是福尽祸至了。”

季父听的不耐，他是读书人，向来不信这些神儿鬼儿的，现在听他这样诅咒自己家，当即就要叫人把这二位请出去。

正此时，季林却从里间跑了过来。

癞头和尚、跛足道人，季林见这二位的经典搭配，心中不由得一惊。

要知道，这二位可是贯穿了整本红楼的主要人物，每次他们出现，那一家都难免祸事。

因此，即便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可对于他们的话，却万不可不信。

季林接过那枚吊坠，又恭恭敬敬地请这二人饮食。两人见了季林，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就匆匆离开了。

季父虽然不信，但看见季林这般模样，也就随他去了。

自此之后，季林便时时嘱咐季莹要戴着这枚吊坠，哪怕小姑娘嫌丑不愿戴，他也总苦口婆心地劝她不可摘下。

没想到，这吊坠日后还真救了她一次。

季莹再没说话，只是捧着石头吊坠出神，她有些想哥哥了。

和父母被关进大狱的时候，别人笑话她哥哥投降了外族，没人会来救她们了。

季莹却不相信，她哥哥又高大又俊俏，怎么会打败仗？怎么会投降了外族？

“娃，你叫啥名儿啊？”

疯癫婆娘接过季莹喝完的水碗，眼里笑得欢喜，要是她的娃此刻还在身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年岁。

“婆婆，我叫莹莹。”

“莹莹，好名字嘞！好娃！”

疯癫婆娘摸了摸季莹有些杂乱的头发，他叫季莹坐过来，要给季莹编个辫子。

“婆婆，你叫什么名字？”

“俺没啥名字，不过，家里人都叫我三娘。”

疯癫婆娘眼里怀着留恋，她家已经没有人了，也再也没人叫过她这个名字。

“三娘婆婆。”

“诶！”

二人正说着话，门就被人一把推开，进来的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

“她醒了吗？”

“别过来！”

少年板着脸问三娘，三娘又恢复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她把季莹抱进怀里，不让少年靠近。

少年也没跟她计较，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季莹一眼，就扭过脸去：

“醒了就行，俺爹叫俺看住她，你可别放她跑了。”

他又伸出手来，扔来一张薄饼：

“别叫她饿肚子。”

三娘赶忙上去地抢过那张薄饼，一把塞到季莹手里，警惕地瞪着少年。

少年关了门，走了。

“娃！你记住嘞！”

三娘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没人后，她拉住季莹叮嘱着：

“他们现在当你是弥勒佛转世，这才都不敢打你的主意，可千万不能漏了怯嘞！娃啊，你这吊坠是怎么来的？”

季莹就把那个癞头和尚的事说了出来。

“倒真是玄乎嘞。”

三娘感慨了一句，又再三嘱咐说：

“光这还不够玄乎，娃，你听俺的，要是他们问起你这吊坠的来历，你就说——”

她思索了半天，一喜：

“就说这是你胎里带着的，自生下来，就在手里攥着。”

季莹点着头，三娘就笑着看着她，她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张薄饼，赶忙递给季莹：

“娃，再吃些。”

“三娘婆婆，您吃了吗？”

“吃嘞！我呀，早就吃过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