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一路南下,行至黄保坪,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心道:莫非他们并非取道小路?思念至此,她只能纵马加鞭折返灵鹫寺。她行至一个市镇,听闻三山五岳的人推选令狐冲为盟主,上灵鹫寺救圣姑。她心中一惊,更是舍鞍马,依仗轻功而行。她于第三天下午返回少室山山脚,此时少室山依旧漫天飞雪,她放眼望去,只见皑皑白雪之上,尸堆如山——原来左冷禅为了在方证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伏击三山五岳的人之后,只是让弟子将他们的尸体清到一旁,让开一条道路上山。东方不败拾起地上的弓箭,心中道:难道是灵鹫寺联合五岳剑派和三山五岳的人发生争斗?三山五岳不敌撤走?还是三山五岳的人已经攻占灵鹫寺?她细想少室山的地势,心中思索:少室山险峻,如若三山五岳的人一涌入寺,失却要路,占山为营。倘正道之人大至,四面围合,如之奈何?东方不败还不清楚当中内情,只能上灵鹫寺一探究竟。
她还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余沧海率领青城弟子下山,她纵身一跃,挡在余沧海下山要路之前。余沧海见她轻功其高,不愿轻易得罪她,恭恭敬敬地开口垂询:“请问阁下是何人?”东方不败道:“知道我名号的人,都活不长久。”余沧海见她态度傲慢,他是一代宗师,又怎么能忍受?他大怒之下,拔剑攻了上去,怎知一招不到,他也没有看清东方不败是如何出手的,便被她掐住脖子,死死的钉在一棵大树上,他心里惊惧交加,表面上却强作镇定。而那些青城弟子见师傅被东方不败擒住,谁也不敢向前。
余沧海见她竟然能够在一招之内就将自己擒住,不禁回想起任盈盈在灵鹫寺上说过的话,他颤声问道:“你是东方教主?”东方不败道:“你倒是很聪明。本座说过,知道本座名号的人,都活不长久。本座今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回答本座的问题,本座可以饶你不死,但是如果你胆敢欺骗本座,本座明天就让你青城派在世上消失。要么,就是死。”余沧海知道东方不败的手段,他心里恐惧,问道:“你要问一些什么?”
东方不败直截了当地问道:“令狐冲现在在哪里?”余沧海正欲开口回答,却见岳不群夫妇从远方往这里走来,他知道如果让外人得知自己遭东方不败逼迫,低头臣服,日后势必让江湖中人嘲笑,于是他低声道:“我刚上山没有多久,并没有见到令狐冲。岳掌门正往这里走来,他一定知道他徒弟的下落,你要问就问他好了。”东方不败回头一望,见岳不群走来,于是手臂劲力一发,将余沧海往岳不群的方向掷去。岳不群和宁中则见状,两人双双扶住余沧海,余沧海道:“岳先生,她……她是东方不败。”
岳不群闻言,道:“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你就是东方不败。”东方不败道:“我也没有想到,令狐冲这样天生磊落的豪杰,竟然会有你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师傅。”岳不群闻言大怒,他修炼辟邪剑法有一段时日,武功精进不少,今日正好可以试一试辟邪剑法威力如何。他挺剑攻向东方不败,东方不败见他攻来时的身法,已经起疑:岳不群莫非是学了辟邪剑法?她有意让他展开剑法,于是只守不攻,渐渐地和岳不群斗了十余招。岳不群见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被自己压在下风,心中窃喜,他不断催动内力,将辟邪剑法展开,身法快速之极。
再斗十招,东方不败心中已经确定岳不群已经自宫练剑,她也不等岳不群将辟邪剑法使全,便用内力震断他的长剑,一掌将他击倒在地。宁中则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问道:“师兄,你怎么样了?”岳不群见她用内力将自己长剑震断,更是一掌击来,心中大惊,如果让她一掌击中,自己即使不死,也要重伤。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能运起紫霞神功硬接她的这一掌。待他被东方不败击倒在地,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恙,只是内息不顺而已,调理一下便好,心中正喜自己功力精进不少,只要自己今天逃得性命,再修炼数月,便能成为当世第一高手。他却不知道,这是东方不败因为答应令狐冲不伤害他,手下留情,只是将他轻轻震开。
东方不败道:“岳夫人,尊夫无恙。我今日来此,也无意与你们动手,我只是想知道令狐冲的下落。岳不群,只要你老实告诉我令狐冲的下落,我便放你离开。不过,本座有言在先,如果你有一字作假,本座灭你华山派满门。”岳不群闻言,也知道今日非要将令狐冲的下落告知她不可,否则难以脱身。他心生一计,道:“那小贼行止不端,贪恋女色,为了一个女子,竟然率领江湖上一批旁门左道,狐群狗党,来到天下武学之源的灵鹫寺大肆捣乱,逼得灵鹫寺方丈弃寺而去以避其锋芒。左盟主得知后,定下妙计,将他们围困在少室山上,聚歼他们,如今令狐冲下落不明。他虽是我华山弃徒,但我也正在寻他。”——他知道东方不败和令狐冲关系匪浅,是以将左冷禅围攻少室山的事情告知她,他想东方不败一怒之下,便会马上上嵩山去找左冷禅寻仇。而左冷禅今日使出寒冰真气,元气大伤,他离开灵鹫寺时,还是靠几个弟子搀扶下山,他现在一定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这样就可以为自己除去一个大敌。但是他却不告诉东方不败令狐冲无恙,因为这样东方不败或许就暂且放左冷禅一马,但是又不能骗他说令狐冲已经死了,以免她一怒之下大开杀戒,自己在劫难逃。
宁中则闻言,欲言又止,他明知岳不群骗了东方不败,但是她担心,如果她将实情说出来,东方不败大怒之下,将华山派一门诛灭。余沧海见岳不群骗了东方不败,不顾她有言在先,也是惊愕至极。东方不败闻言,心中一惊,她随后恢复镇定,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也有参与围攻他?”余沧海见东方不败眼神已经藏着杀机,心知不妙,他便命令青城派的弟子攻向东方不败,而他则扶持岳不群和宁中则快速离去。
岳不群等人逃至少室山山脚,他们见东方不败没有追来,大舒一口气。宁中则怒斥余沧海道:“余观主,你怎么能扔下弟子逃走呢?那可是二十多条性命呀。”余沧海道:“那魔头功力深不可测,震古烁今,如果不是我让弟子抵挡一阵,我们已经没有命在了,你怎么能责怪我?这事情,都是因为岳先生骗了那魔头而起。”岳不群闻言,心道:今天我将左冷禅伏击令狐冲的事情告知东方不败,如果余沧海向左冷禅告密,那可大大不妙。思念至此,他已起杀心,岂料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师傅、师娘。”岳不群听到那声音后,不得不收起杀心,放余沧海一马。
而余沧海也察觉到岳不群眼里闪过一阵杀气,他知晓自己失言,暗道:“今天东方不败曾言道:‘如果我有一个字作假,她就诛灭我青城派。’我明知道岳不群骗了她却没有告知她,她一定会迁怒于我。青城派弟子虽不下五百人,但是对于偌大的日月神教而言,那真是螳臂挡车,我只能前去嵩山一避,顺便将今天的事情告知左掌门,让他好做防范。这样,左掌门一定厚待于我。于是,他道:“岳先生,既然高足已至,我先告辞了。”话毕,他便施展轻功,往嵩山而去。
岳不群见余沧海远去,便回头望向令狐冲,见他步履稳健,神采奕奕。他心中顿生忌意:为什么?为什么令狐冲的命这么好?本门隐居已久的风清扬竟然突破门户之见,传他绝世剑法;魔教圣姑为了帮他疗伤,不顾自己声名,不惜召来群雄,闹得江湖轰动一时;就连江湖中人人闻其名而色变的东方不败,为了他,甘愿被灵鹫寺囚禁三个月;灵鹫寺方证大师更是想收他为弟子,传他本门绝世内功易筋经;任我行也将自己独门武功吸星大法传授给他。凭什么他的命就这么好?我一心一意想要光复华山门庭,却没有如此好的机缘,难得得到一部绝世剑法,却是要自宫练剑。我堂堂华山掌门,难道就让一个徒弟比下去了?令狐冲,我是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
他有意挑拨令狐冲与东方不败的关系,好让令狐冲与东方不败反目成仇,最终无论两人之间是谁杀了谁,对他都是一件好事。于是,他怒斥道:“孽徒,你如今不但和魔教圣姑交情匪浅,甚至和那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也同音共律。你还有脸叫我师傅?”令狐冲解释道:“师傅,盈盈就是魔教圣姑,徒儿后来才得知。徒儿和她相交,只是因为一时机缘巧合,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本门的事情。至于东方教主,徒儿并不识得,请师傅明查。”
岳不群怒道:“不识得?你还在华山的时候,就已经和他勾搭上了,那天在树林里,你还替她挡剑,如此情深义重,你还说不识得?你还装什么糊涂?你还想隐瞒我多久?”令狐冲闻言一惊,他回想起过往的一切,想到平一指这样神通广大、桀骜不驯的人物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妄自要求她杀人,还破例医治自己,再思索任盈盈的话,叹了一叹:“原来她真是东方不败。”他心中百感交集:她对我这么好,但是她却是江湖中传言的大魔头。我应该怎么面对她?
岳不群道:“如今那魔头,还在前面大开杀戒呢。我和师娘,就是被她打伤的,你有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这个靠山,还需要我这个师傅吗?”令狐冲闻言,拔腿便往岳不群所指方向走去。宁中则正想拦住他,向他解释清楚一切,毕竟她也是女人——那日她目睹了东方不败为了救他,不惜以身犯险;如今又为了求得易筋经救他一命,愿意屈尊灵鹫寺;今日在少室山脚,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而岳不群却骗了她。但是一切为时已晚,令狐冲的轻功今非昔比,瞬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宁中则不耻岳不群为人,随后便和岳不群争吵起来。
而另一边,东方不败将青城派的弟子屠尽,便无力的坐在地上。她习惯了江湖上了血雨腥风,习惯了杀人,鲜血只会给她带来快意,唯独这一次,她是如此之无力。她不断地斟酌着岳不群的话:下落不明?究竟是生,还是死?难道他还在少室山上?大雪还在不断下着,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秀发上,她毫不知觉。她只是在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没有尽心爱护好自己最爱的人。渐渐地,她又愤怒起来,欲先返回黑木崖,发动教中全部弟子,在少室山搜寻他的下落,再诛灭灵鹫寺、五岳剑派,替他报仇。待她拿定主意之时,发觉自己身后有一人,呼吸匀净,内力深厚,她回头望去,见正是令狐冲,大喜之下,猛的站起身来,冲过去将他抱住,感受着他身体的温暖,有序的心跳声,喜极而泣道:“太好了,令狐冲,你还活着,你没死。太好了。”
令狐冲初来之时,她正瘫坐在地上,肩上覆盖了不少雪花,那些雪花在他如血般鲜红的衣服上是多么的显眼,同样显眼的,还有青城弟子的尸体。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东方不败,人人闻之而色变的魔教教主,竟然是眼前的这位女子。而这位女子,陪他度过了自己最艰难的岁月,给了自己最快乐时光,救了自己的性命。他是重信诺的君子,他与她说过的一切,他都记得,但他又是一个正义的侠客,他不在乎正邪之见,只是不喜欢滥杀无辜。他很矛盾,不知道怎么做,于是一直在她身后站着,直到她发现了自己,冲过来抱住自己。这时,听着她激动地言语,望着她梨花带雨,想到她为自己在灵鹫寺囚居三个月之久,心中亦是怜惜、感动。他用手拂去她秀发中的雪花,亦是抱住了她,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她就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情绪没有这样大起大落过,这一次偶然之间失控,她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她道:“老和尚几天前请我下山,去黄保坪阻止三山五岳的人前来灵鹫寺,我下山后直取东南小路前往黄保坪,但是我到达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我折返灵鹫寺的时候,得知你被正道人士伏击,我担心你有危险,还好,你现在并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她说完这话,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将他的额头的黑发抚顺,笑了一笑,然后擦拭自己的泪水。
令狐冲见她那心满意足的笑容,知道她对自己真心实意。他回想起她给自己三番两次地输送内力,不远千里上思过崖为自己送来好酒,如今更是背负自己上灵鹫寺求医,她为自己做了如此之多,但自己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因此,他现在即使有千般疑问,满腔怒火,也暂时压抑住了。他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这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但是,你为什么要杀这些青城派弟子?”
东方不败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些人在少室山山脚伏击你,他们罪无可恕,死有余辜。”令狐冲见她神色漠然,显然是对这些人的性命没有放在心上,已经有点怒气,他说道:“他们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如今却都因我而死,你这般对我好,我承受不起。”东方不败闻言一怔,她听出他话中的责备之意,她道:“我的心里只有你,除了你,其他人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对你一番真心,千里迢迢在洛阳荆山两地往返寻你,马不停蹄,昼夜不眠,你今天却还责怪我杀人。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都会杀了我。”东方不败说完这话,停顿了一下,见他没有任何回应,心里委屈至极,她徒然之间生出一股傲气,道:“是,我是邪魔歪道,你师傅说得没错,我杀人不眨眼。而且,我还会杀更多的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她甫一说完这话,也后悔了,但她却没有道歉的意思。
这番句话将令狐冲整个人都促怒了,他气往上冲,怒道:“我功夫低微,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自己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管你。”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他往前迈了两步,心中在想:为什么我最爱的人,最了解我的人,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她的想法会跟我南辕北辙?他痛苦地闭上眼,泪如雨下,心如刀割。东方不败见他转身离开,担心他再受到什么伤害,于是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令狐冲道:“灵鹫寺。恒山派两位师太上灵鹫寺为你求情,结果却遭人毒手。我去要回她们的遗体,顺便察看一下这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我希望杀她们的不是你。”
东方不败闻言勃然大怒,她道:“你是不是已经把全天下所有的人命都计在我的头上?是不是但凡有人死了,你就认为都是我做的?不过,这样也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伪君子的作风。”令狐冲负气地说道:“你不是说要杀更多的人吗?她们死了总算合了你的心意。等我帮陆师弟报了大仇,帮两位师太报了仇,我还有命在的话,我一定会把这条命还给你,让你把我杀了,你这样总该称心如意了。”他说这句径自往前走。
东方不败听了这话,悲痛万分,她怒喝道:“你给我站住!”令狐冲被她这样一喝,身形顿时一僵,不敢再迈步向前,因为这一喝充斥着怒火,有雷霆之威。东方不败道:“我一直都在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有时候,我对你比对我自己还要好,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这样好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你,我不想失去你,不想你不高兴,不想你受伤。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都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只要你幸福、快乐,那就足够了。如果你和别人一样,都认为我是邪魔歪道,魔教妖女,你认为我杀了你就称心如意了,我也无话可说。”令狐冲闻言,知道她很伤心,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她,见她神色苦楚,心中亦有歉意。
东方不败正欲向前,再向他说明一切,甚至有将他抱住的冲动,因为她不想失去他了。此时,张光远、张光义两人施展轻功而来,在她面前跪下,张光远道:“属下参见教主。教主,属下总算找您了。西湖梅庄日前已被攻破,任老贼重出江湖。童长老、桑长老整天都提心吊胆,唯恐任老贼攻上黑木崖,请教主回黑木崖主持大局。”东方不败闻言一惊。张光义道:“教主,任老贼重出江湖之后,杀我教中兄弟,请教主杀了任老贼,为他们报仇。”
令狐冲望了两人的身形与着装,他识得当中有一人乃是那天和自己上灵鹫寺救圣姑的人,当日自己有勇无谋,全仗他主持大局,最终化险为夷。没想到这样一个智谋之士却是日月神教的人。他心中叹了叹:日月神教英杰何其多也,曲洋如是,他们两个也如是,奈何这样的人都不在正道人士之中?他想到任我行是自己放出来的,这件事估计也瞒不了多久,如果她知道了,想必会更加伤心。她这样待我,我不但不能为她做什么,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连累了她,我只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弥补给她。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直望着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知道如今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给时间让他都冷静一下无疑对自己和他都好,等自己在黑木崖将一切布置妥当,再来和他解释清楚一切。她平静地说道:“两位师太不是我杀的,信不信由你,你自己保重,照顾好自己。”然后,她便吩咐两个暗卫道:“回黑木崖。”言乞便施展轻功离开,两个暗卫也一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