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有当晚亲自下厨弄了一些小菜与令狐冲一起食用,食用过后,他便扶令狐冲到床上休息。令狐冲很是感动,虽然小师妹移情别恋,但是师傅、师娘何等关爱自己,师傅为我耗费不少内力,东方姑娘也是如此,一众师弟如此关心自己,自己一定要为他们活不去,不要让他们伤心。他想到这里,心态渐渐平和,努力去平息自己身体上作乱的真气,又取出东方不败给他的药服用,他睹物思人,也不知道东方姑娘现在如何了。渐渐地,他身体情况稍微有点好转。天色已深,他不久就睡了过去。陆大有担心令狐冲,一直守候在令狐冲的房间里。
忽听得上山的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陆大有忙吹熄灯火,拔出长剑,守在令狐冲床头。但听脚步声渐近,竟是直奔这小舍而来,陆大有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脖子中跳将出来,暗道:“难道是那魔教女子复仇来了?她竟知大师哥在此疗伤,那可糟糕之极,我怎生护得大师哥周全?”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声叫道:“六猴儿,你在屋里吗?”竟是岳灵珊的口音。陆大有大喜,忙道:“是小师妹么?我……我在这里。”忙晃火折点亮了油灯,兴奋之下,竟将灯盏中的灯油泼了一手。
岳灵珊推门进来,道:“大师哥怎么了?”陆大有道:“伤势比今天早上有点好转啦。”令狐冲知道华山派的人都远赴嵩山,这时见岳灵珊进门,疑惑道:“小师妹,是你?”岳灵珊道:“是,大师哥,你身上觉得怎样?”令狐冲见岳灵珊回来看自己,很高兴,但是随后想到她和林师弟的事情,高兴之感也消失了。他道:“我感觉好多了,没事啦。”
岳灵珊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低声道:“大师哥,这是《紫霞秘笈》,爹爹说道……”令狐冲道:“《紫霞秘笈》?”岳灵珊道:“正是,爹爹说,你身上中了旁门高手的内功,须得以本派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来予以化解。六猴儿,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给大师哥听,你自己可不许练,否则给爹爹知道了,哼哼,你自己知道会有甚么后果。”
陆大有大喜,忙道:“我是甚么胚子,怎敢偷练本门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小师妹尽管放心好啦。恩师为了救大师哥之命,不惜破例以秘笈相授,大师哥这可有救了。”令狐冲见师傅还惦记着自己,喜悦地说道:“我真的是有救啦。”
岳灵珊难为情地低声道:“这事你对谁也不许说。这部秘笈,我是从爹爹枕头底下偷出来的。”原来,岳灵珊在路途中一路惦记着令狐冲,想到他以前对自己这么好,但如今身受重伤,伤心欲绝。她知道紫霞神功能治疗令狐冲的内伤,于是不惜铤而走险,将《紫霞秘籍》偷了出来,连夜赶回华山派。
陆大有和令狐冲都大惊。陆大有把秘籍往岳灵珊那一扔,道:“你偷师父……师父的内功秘笈?他老人家发觉了那怎么办?”岳灵珊道:“甚么怎么办?难道还能将我杀了?至多不过骂我几场,打我一顿。倘若由此救了大师哥,爹爹妈妈一定喜欢,甚么也不计较了。”陆大有道:“是,是!眼前是救命要紧。”
令狐冲忽道:“小师妹,你带回去,还给师父。”岳灵珊奇道:“为甚么?我好不容易偷到秘笈,黑夜里几十里山道赶了回来,你为甚么不要?这又不是偷学别派的功夫,这是练好本门的内功而已呀,这是救命啊。”陆大有也道:“是啊,大师哥,你也不用练全,练到把那邪气化除了,便将秘笈缴还给师父,那时师父多半便会将秘笈传你。你是我派掌门大弟子,这部《紫霞秘笈》不传你,又传谁了?只不过是迟早之分,打甚么紧?”
令狐冲激动地说道:“我再跟你说一次,师傅没有亲自传授,我绝对不会练紫霞秘籍的。小师妹,把秘籍……”他刚才情绪又激动起来,刚刚平息的真气又乱起来,不禁咳嗽了几声。陆大有连忙叫他先不要激动,然后扶他躺下休息。令狐冲渐渐地又睡了过去。
岳灵珊见此情形,一把拉过陆大有,道:“我赶着回去,要是天光时回不到庙里,爹爹妈妈可要急死了。你劝劝大师哥,要他无论如何得听我的话,修习这部《紫霞秘笈》。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也不枉费我跑回来一趟……”说到这里,脸上一红,道:“我这一夜奔波的辛苦。”
陆大有道:“我一定劝他。小师妹,师父他们住在部里?”岳灵珊道:“我们今晚在白马庙住。”陆大有道:“嗯,白马庙离这儿是三十里的山道,小师妹,这来回六十里的黑夜奔波,大师哥永远不会忘记。”岳灵珊眼眶一红,哽咽道:“我只盼他能复元,那就好了。这件事他记不记得,有甚么相干?”说着双手捧了《紫霞秘笈》,放在令狐冲床头,向他凝视片刻,奔了出去。又隔了一个多时辰,令狐冲这才醒转,眼没睁开,便叫:“小……师妹,小师妹。”
陆大有道:“小师妹,已经走了。”令狐冲问道:“她走了?”陆大有道:“是,小师妹下山去了,她说,要是不能在天光之前回去,怕师父师娘担心。大师哥,小师妹对你关心得很,半夜三更从白马庙回山来,她一个小姑娘家,来回奔波六十里,对你这番情意可重得紧哪。她临去时千叮万嘱,要你无论如何,须得修习这部《紫霞秘笈》,别辜负了她……她对你的一番心意。你要是死了,以后谁来照顾小师妹呀。”
说到这里,陆大有拿起那部《紫霞秘笈》,翻开第一页来,读道:“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惟常人不善养之,反以性伐气。武夫之患,在性暴、性骄、性酷、性贼。暴则神扰而气乱,骄则真离而气浮,酷则丧仁而气失,贼则心狠而气促。此四事者,皆是截气之刀锯……”
令狐冲听到那句“你要是死了,以后谁来照顾小师妹呀”不禁黯然神伤,小师妹自有林师弟,又何须我照顾,此时又听陆大有在念书,烦躁地问道:“你在读些甚么?”陆大有道:“那是《紫霞秘笈》的第一章。下面写着……”他继续读道:“舍尔四性,返诸柔善,制汝暴酷,养汝正气,鸣天鼓,饮玉浆,荡华池,叩金梁,据而行之,当有小成。”
令狐冲怒道:“这是我派不传之秘,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不要再念下去了吗?你胡乱诵读,大犯门规,快快收起。”陆大有道:“大师哥,大丈夫事急之际,须当从权,岂可拘泥小节?眼前咱们是救命要紧。我再读给你听。”他接着读下去,便是上乘气功练法的详情,如何“鸣天鼓,饮玉浆”,又如何“荡华池,叩金梁”。
令狐冲大声喝道:“住口!”陆大有道:“大师哥,为了盼你迅速痊愈,今日小弟只好不听你的话了。违背师令的罪责,全由我一人承当。你说甚么也不肯听,我陆大有却偏偏说甚么也要读。这部《紫霞秘笈》,你一根手指头都未碰过,秘笈上所录的心法,你一个字也没瞧过,你有甚么罪过?你是卧病在床,这叫做身不由主,是我陆大有强迫你练的。天下武功,以练气为正。浩然正气,原为天授……”跟着便滔滔不绝的读了下去。
令狐冲待要不听,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耳来。他心生一计,他突然大声呻吟。陆大有惊问:“大师哥,觉得怎样?”令狐冲道:“你将我枕头垫一垫高。”陆大有道:“是。”伸出双手去垫他枕头。令狐冲一指倏出,凝聚力气,正戳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陆大有哼也没哼一声,便软软的垂在炕上了。
令狐冲苦笑道:“六师弟,这可对不住你了。你且在炕上躺几个时辰,穴道自解。”他慢慢挣扎着起床,向那部《紫霞秘笈》凝神瞧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拿起床边的衣服,慢慢地向门外走去。陆大有大急,叫道:“大……大……到……到……到……哪……哪……去……去……”本来膻中穴当真给人点中了,说一个字也是不能,但令狐冲气力微弱,这一点只能令陆大有手足麻软,并没教他全身瘫痪。
令狐冲回过头来,说道:“六师弟,令狐冲要离开这部《紫霞秘笈》越远越好,别让旁人见到我的尸身横在秘笈之旁,说我偷练神功,未成而死。这部紫霞秘籍,我把他放在枕头底下,你到时将他还给师傅。我走了……”说到这里,他不敢再稍有耽搁,只怕从此气力衰败,再也无法离去,当下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