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水中的人还欲再说,却被胡忽虎摆手制止,道:“黄大哥切莫动怒,一件衣服而已,我赔他就是。”
这位黄大哥名叫黄灿,是禹州城府兵教头吴中胥的小舅子,会点功夫,平时仗着姐夫的名头作威作福,无人敢惹,吴中胥没少替他平事,怕给自己招惹更大的麻烦,便利用关系让其进了禹州城府兵的编制,混了个二等府兵,寻思平时有事做也就没工夫出去嚯嚯别人了。
谁知这小子虽然人品不咋地,却极其擅长拍人马屁,在一次酒会上几句话拍的大公子喜笑颜开,后来更是被直接定成了大公子的亲兵。
这一来,更加没人敢惹他了。
黄灿捂着屁股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显然摔得不轻,指着苟盛道:“赔什么赔,在禹州城就没老子赔别人东西的道理!”
胡忽虎心道你可闭嘴吧,感情刀不是架在你脖子上,嘴上依然劝道:“黄大哥,多大点事儿,咱还是快些回去,给大公子复命要紧!”
面对胡忽虎的挤眉弄眼,黄灿似没瞧见一般,自顾自说道:“不长眼的小子,今天不给老子跪下磕俩头,赔些银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苟盛被其吵得烦心,刀身翻转用刀背在胡忽虎脖颈轻轻一敲,人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随后提着刀一步步走向黄灿。
黄灿此时才明白眼前之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府兵身份而手下留情,方才被愤怒冲昏了头,竟也没想想一个能飞身追马的人是不是自己二人能对付的。
他是狂,不是蠢。
“扑通!”
黄灿丢掉鞭子,跪得没有一丝犹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把苟盛定在原地。
从花甲龙到城门口老头,再到眼前的黄灿,禹州城的兵都这么不要脸吗?
不要脸的还在后头,在苟盛吃惊的表情下,黄灿不顾地上泥泞,一个响头结实磕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对少侠恶语相向,还望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把老弟当个屁,放了就行!”
此人作风当真是天下无敌,苟盛提到脑门儿的怒气瞬间退了下去,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说道:“倒也不用这样,衣服钱赔了就行。”
闻言黄灿急忙道:“好说,少侠,您开个价。”
“二两银子。”
“这是十两,您拿着。”
看着黄灿捧起来的一锭银子,苟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过银子,把夺来的刀往地上一扔道:“银子我就拿着了哈,毕竟衣服穿了这么久,感情上也值八两银子,别觉得小爷占你便宜。”
黄灿头一次听说衣服有越穿越贵的,当真是做表子还要立牌坊,嘴上却依然恭敬道:“少侠哪里话,只十两银子就能平息少侠怒火,小的还觉得赚了呢。”
“如此甚好,那咱后会有期。”
“少侠,后会有期!”
苟盛总觉是自己占人家便宜,道声别便背着打造的兵器快速离开,再待下去真怕脸上挂不住。
望着苟盛身影消失在街头,黄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边放有一块完美无瑕的碧玉手镯。
手镯宛如凝脂般温润,色泽翠绿欲滴,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哼,抢我黄灿的钱,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将锦盒抛起,里面的碧玉手镯散落出来,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另一边,有了钱的苟盛不再是无处可去,兜里充实人就有底气,昂首挺胸腰板直,直奔城门老者口中所说的泛海街。
泛海街,这条禹州城最为繁华的街道,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隐退,夜幕降临,泛海街却迎来了它最为绚烂的时刻。
街两旁,各式各样的灯笼渐次点亮,宛如点点繁星落入凡间,将整个街道映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街道之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商贾们吆喝声此起彼伏,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精致的瓷器、华丽的绸缎,到新鲜的水果、诱人的小吃,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沿街的商铺酒楼亦是高朋满座,身着华丽衣裳的公子小姐、文人墨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店小二忙的不亦乐乎。
望着眼前的盛世夜景,苟盛两眼放光,车水马龙,灯火阑珊,这才是记忆中的繁华尘世嘛!
泛海街两侧入口皆有兵卫把守,守卫的任务只有一个——禁止衣冠不整者进入,苟盛用内力烘干了身上的水汽,看起来也算是人模狗样,是以并未遭到阻拦。
步入街中,正漫无目的地溜达,却在拐角处碰到一熟人。
清晨被人抢了佩刀,回来还死了个小兄弟,花甲龙一整天都心事重重,好不容易配合忙完通缉令的事,想来泛海街释放一下压力,却不想在此转角遇到苟盛。
看着面前的府兵,苟盛思索道:“你是那个,那个,花甲鱼?”
一句话让花甲龙的脸色乌黑,什么人不要命敢叫自己甲鱼,正欲开口责骂,抬头看清来人又把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苟盛换上衣服后颇有些翩翩公子的气质,与清晨赤裸上身的少年那是天壤之别,可饶是如此花甲龙也将其一眼认了出来。
花甲龙笑道:“原来是小兄弟啊,真爱开玩笑,在下花甲龙。”
苟盛恍然大悟道:“哦,我就说嘛,谁会给自己起名叫甲鱼呢。”
花甲龙心道这人嘴真欠,一句人话不会说。
下午忙活的通缉令正是给苟盛准备,画师依据花甲龙和阮昌的口述绘出了苟盛的相貌,却全然不知苟盛的名字,于是草草拟了贼匪俩字,安排大家明日一早便在全城各处张贴。
苟盛也断然不会想到,自己距离成为通缉犯只差一个晚上。
兵遇到匪,照说得打上一番,可花甲龙哪有这种魄力,也自认为没有这个能力,可毕竟已经进了自己的地界,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一个好主意。
花甲龙假意客气道:“小兄弟想必是第一次来禹州城,这泛海街的繁华可是远近闻名,你我有缘,若不嫌弃,花某带你转一圈。”
苟盛毕竟涉世不深,不知花甲龙的心思,还以为此人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于是欣然点头谢道:“那就有劳花老哥了。”
“好说,好说。”
二人一路深入,花甲龙不断介绍周围的商铺酒楼和禹州城的人土风情,苟盛也确实随之涨了不少见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座极其热闹的酒楼前。
花甲龙指着酒楼道:“小兄弟,这望海楼可是泛海街最火的酒楼,无论吃食美景,那都是禹州城一绝,既然到此,花某做东,请小兄弟楼上坐坐!”
苟盛笑道:“破费,破费了。”
望海楼二楼,禹州城府兵教头吴中胥正与一老者对坐闲聊,一杯酒下肚,吴中胥问道:“季老,杀阮华那人武功当真与你不相上下?”
这个季老正是在城门口与苟盛交手的老者,在禹州城任巡察一职,平时主要在城中四下巡视,遇到可疑的人就随手收拾了。
季老武功在城内绝对排得到前五,擅使一双阴风掌,与人打斗时双手黑气缭绕,一旦打中,阴气入体,对手就会浑身冰冷,虚弱无比。
吴中胥不知从何处听说季老今早与一武功奇高的少年交过手,推测这少年就是花甲龙口中杀死阮华的凶手,于是赶紧自掏腰包请季老一顿好酒食,探探对方虚实,万一对上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老脸拉不下来,季老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当然,过了两百来招,谁也奈何不了谁,再打下去也没意思,索性就都收了手。”
闻言吴中胥还是狐疑:“可一招杀死二等府兵,就是你我没有兵器怕也做不到吧?”
季老抿了口酒道:“你也看了尸体,致死伤就是头上那一下,估摸是阮华轻敌,没有提防,才让其偷袭得手。”
神情稍松,吴中胥自认武功高于季老,与季老相当的对手,那自己对上胜率应该很大,于是继续道:“如此我就有数了,若是遇见那贼匪,也不见得没有胜算。”
季老面无表情,心中却一阵冷笑,胜算?真碰到打打试试就知道了,能打到你绝望。
正聊着,花甲龙带着苟盛走上楼来,见到坐在一起的吴中胥和季老,脸上狂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二人桌前说道:“吴教头、季老,天幸二位在这儿。”
吴中胥眉头一皱,不悦道:“位子不是你帮订的吗,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花甲龙也不恼,抬手一指苟盛道:“二位莫急,看我把谁带来了!”
顺着花甲龙的手指一看,季老顿时如触电般跳了起来,吴中胥奇怪道:“季老怎么这么大反应,见着鬼了?”
季老拍拍他的肩膀道:“贼匪来了。”
吴中胥仔细打量苟盛,是和通缉令上有些相似,既然两个见过的人都这番模样,那应该八九不离十。
有了季老忽悠般的铺垫,借着酒劲儿上头,他此刻胆子贼壮,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喝道:“大胆贼匪,敢在你吴爷爷面前招摇,看本教头怎么收了你!”
周围食客让他这一嗓子吓得鸦雀无声,苟盛也被其弄成了丈二和尚,皱着眉头回了句:“你脑子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