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关于著名现代作家、文学研究家钱锺书的研究可以说汗牛充栋,但是对他1939年冬至1941年夏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的任教经历和生活介绍却简略或语焉不详,即使钱锺书传记类专著也是如此。是这段经历在钱锺书的一生中不重要吗?当然不是。

钱锺书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任教的经历,对他的人生和诗文创作、学术研究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是他的性格由“狂”到“不狂”的转变期,是他思想感情更加丰富深厚的时期;

是他散文创作的重要收获期;

是他学术论文的发展期和学术著作的初始期;

是他诗作创作的一个高潮期;

是他小说《围城》的孕育期……

由于钱锺书在这时期写的日记和与杨绛的通信没有公开,致使以前有关钱锺书的众多传记对这段经历都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

本人通过广搜资料、深入调查,特别是深入挖掘国立师范学院的档案资料,2018年出版了《钱锺书在蓝田》一书,该书对钱锺书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时期的诗文创作、学术研究、《围城》的孕育等有较深的挖掘,但对他性格的转变、思想感情的展示不够。

思想是人的灵魂,情感也是人的灵魂。没有思想的人,是行尸走肉;没有情感的人,则是木偶傀儡。写人物传记应充分展示传主的思想和情感,如此,传主才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杨绛在《记钱锺书与〈围城〉》里说:“我认为《管锥编》《谈艺录》的作者是个好学深思的锺书;《槐聚诗存》的作者是个‘忧世伤生’的锺书;《围城》的作者呢,就是个‘痴气’旺盛的锺书。”这道出了钱锺书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时期丰富多彩的性格特征。

刘梦芙《二钱诗学之研究》中的《〈槐聚诗存〉初探》在引述上面杨绛的这段话后说:“道及钱氏个性体现于多种著作中之不同侧面,然未融通——《谈艺录》《管锥编》岂非忧患之书乎?《围城》中岂止‘痴气’,而无哀世之意乎?《槐聚诗存》中亦见作者之‘好学深思’与‘痴气’。若扼要言之,‘忧世伤生’之情感,诚为贯穿《槐聚诗存》始终之主旋律,极能展现诗人之内心世界。”该文还说:“而欲识钱翁之真性情,则当细读《槐聚诗存》,且钱氏深居高隐、避俗逃名之思想本源,亦时时流露于《诗存》中。”

范旭仑在《钱锺书的性格》一文里说:“……钱锺书到湖南蓝田教书,《谈艺录》序云:‘比来湘西穷山中,悄焉寡侣’;‘涸阴乡里牢里客’,‘偏教囚我万山深’,是彼时《槐聚诗存》的主题。”

因此,本书以钱锺书写于蓝田的诗文为纬线,以他在蓝田的生活经历与交往为经线,经纬交织,充分挖掘和揭示出他的思想感情,表现其性格的变化,力求较全面地展示出在抗战时期、在国立师范学院这一环境中的“这个”钱锺书来,以及他在这一时期的文学和学术成就。

钱锺书所处的蓝田国立师范学院的环境是有利于他进行学术研究和学术写作的。国立师范学院有丰富的典籍藏书;有一种“仁爱精勤”的校园文化氛围,学术气息浓厚;有情感相通、理解他、支持他的长者,有亲如兄弟或互为知音的同人,有一群仰慕他的奋发向上的学生。蓝田,这山区小镇,虽然离前线很近,差不多能闻到硝烟味,听到枪炮声,但它很安宁;它也并非偏僻之地,它地处湖南的几何中心,是当时湖南教育文化重镇,与外界的交通邮电是比较方便的,钱锺书在这里能与天南海北的朋友通信联系,能感知天下大事;同时,蓝田澎湃着抗日的浪潮,国立师范学院的教师大都怀抱“教育救国”的理想,学生大都立志读书不忘救国。在蓝田的钱锺书与就读清华、任教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时的钱锺书性格上有巨大的转变;他欣赏美好河山、传承民族传统文化都有一种迫切感,生怕哪一天美好河山会遭到日寇的蹂躏,民族传统会被日寇篡改。这一时期,钱锺书“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两者可打通的重要理论已形成,并付诸实践。当然,钱锺书来蓝田的颠簸流离是非常艰难的,在国师的生活也是艰苦的,两地分居的相思是深厚的。所有的这一切,给钱锺书带来了深沉的欢乐、忧愁与相思之苦,也给他的诗歌、散文、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生活素材。

蓝田是钱锺书人生的重要转折点,是他文学创作、学术研究的重要驿站,是他忧乐相思之地。钱锺书来蓝田是有几分不情愿的,但离开后,他对蓝田是怀念的。

钱锺书在蓝田的文学、学术方面的成就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学术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具有巨大的研究价值。可以这么说,不详细和深刻了解钱锺书在蓝田这段生活经历,对他思想性格的把握、对他的研究就难以做到全面、深刻。

吴勇前

2020年 元旦 于涟源一中光明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