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开一把大红伞潇洒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笑容在滂沱的大雨中绽放,在伞下格外动人,可雨中的一抹红色却有一丝说不清的另类感。
他叫陈泽田,写的书一经出版,便狂销二十万册,甚至还要再版。苦熬五年的他终于一朝功成名就,他要马上飞奔回家,与妻子周丹以及女儿甜甜共同分享成功的喜悦。
一丝冷风夹着雨丝钻进伞下,陈泽田只觉着冷飕飕的,下意识将雨伞往前压了压,却冷不防听着一句。
“先生,可以捎我一程吗?”
陈泽田略略一惊,抬眼朝雨幕瞧去。
女人的红色连衣裙已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凹凸有致的身上显出一丝妩媚,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发丝凌乱地黏在娇艳的脸颊上,迷蒙之中,只露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呃,你也住在这个小区?”
女人点头,媚眼如丝地盯着陈泽田,“我住在18幢楼,出门太急了,忘了带伞,所以……”
女人说着拢起手臂在胸前抱了抱,有意无意地露出那道傲人的事业线。
陈泽田只觉得脑门儿一热,想也不想便回了句:“巧了,我也住在18幢,正好顺路,一起吧。”
从社区的大门到自家的公寓楼似乎走了很久,陈泽田几次三番悄悄打量伞下的女人,却都被她巧妙地避去。
只听她浅笑着解释说:“这几天脸上过敏,对了,你是这里的新业主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被女人这么一问,陈泽田也不由得心虚。
这几年一直醉心于创作,确实很少有时间回家,好在老婆贴心,女儿更是乖巧可爱,要不是她们一直默默在背后支持,自己可能根本坚持不到如今的功成名就。
“嗯,工作有点忙,很少回来。”说着,他打了个喷嚏。
女人从腋下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来,陈泽田道了声谢。
纸巾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雨中绽放的百合,又像是乡野路边恣意的雏菊花。
陈泽田深嗅一口,大脑瞬间恍惚,好在一丝凉风袭来,这才清醒了几分。
“好香,你这纸巾什么牌子的?”
“我闺蜜从外地给我捎来的,说味道很好闻,我们这边还没见过,你喜欢的话,送你一包,放在衣服或者包包里,能留香很久的。”
女人说着从包里掏出那半包用剩的纸巾,陈泽田一个大男人顿时觉着尴尬,“嘿嘿”笑着婉拒。
两人一路再无话,公寓楼的接待厅装修得精致豪华,挑高屋顶的水晶灯坠几乎快低到了人脑袋上,陈泽田收起伞,用伞尖顶了下电梯按钮。
雷闪在楼外又一声炸响,震得人心慌乱。陈泽田站在楼内发呆的看着外面,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他扭头想请女人先上,才发觉女人竟退到了偏僻的角落,见他回身,莞尔一笑:“你先上去吧,我等个人。”
陈泽田依旧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好,那再见。”
他心头悄然升起一丝失望,步入电梯,回过身,顺着电梯门的缝隙再此看向女人站着的角落,可那边却空空如也,只在光洁的地板砖上留下了一滩水渍。
“怪了,刚才还在的?这一会儿的功夫……”
陈泽田嘟囔着,倒也没有太在意。
豪华高级的社区自有比过其他社区的道理,光说电梯,设计现代简约,内部没有按钮,都是智能声控的。
电梯里清澈甜美的声音响起:“您好,欢迎回家,请问您去几层?”
“顶楼。”泽田不等电梯说完便回话。
“好的先生,已选择顶楼,请稍候。”
电梯回完话,叮的一声迅速爬升,屏幕的数字随着层数开始变化。
顶楼在十六层,但电梯却在十五层停下来。门叮的一声缓缓拉开,与此同时,电梯里的灯却突然灭了。
陈泽田奇怪的站在电梯里,对着屏幕下方收音器的位置反复申明,“我要去顶楼,我要去16楼。电梯?”
电梯门开了又合,然后再打开,不再做出回应。
“倒霉,只好走楼梯了。”
陈泽田无奈摇头,看了眼电梯外面深渊一般的楼道,抱怨了几句往深处行去。
十五层的楼道黑黢黢并且空荡荡,弥漫着一种陈旧气息,似乎并没有生人活动的迹象,与这个豪华小区格格不入。
外面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撞在窗户上,太暗了,他猛地跺了下脚想点亮声控灯,但是奇怪,平常咳一声都会亮的灯,竟然失灵了。他不甘心,又跺了一下,还是没亮。
“难道这东西还会在雨天失灵?是不是我前一阵子没回来,这灯让物业换了?”
由于楼道太黑,外面也没有光亮,泽田掏出打火机借着火苗照亮,吱呀一声,不远处立在墙边的薄板子,忽然顺着墙面滑下去,给陈泽田吓了一跳。
“真是见鬼了。”他哼哼了几句给自己壮胆,然而越是如此,心里越是发毛。
楼道内寒气逼人,皮鞋走步声在楼道里幽幽回荡。他路过一间接一间的房门。可这四户每一家都紧闭着,连猫眼上都没有光亮。他边看边觉察不对劲。再一抬头,每一家都没有门牌号。
“这个小区的入住率挺高的呀,怎么这会儿半个人也看不见?”
陈泽田下意识地哼了首曲子,却由于过度紧张压根找不着调。
离电梯间只有三十步路的楼梯间,让泽田感觉走得很漫长。推开门,一股阴风吹灭了火苗,他哆嗦了一下再度点亮迈上楼梯。
楼梯间在火苗的微光照映下看起来阴森幽闭且恐怖,他一步一步的数着,终于走完台阶,跨步出来是十六层,他的家在走廊一端的尽头。
可能是适应了打火机的微光,十六层橘红色的光亮竟让他觉得头晕。他伸出手遮住了眼睛,路走得跌跌撞撞,来到了家门口掏钥匙,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对面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声“吱噶”,在幽静下格外而深长。
他循声望去,走廊尽头有一抹光亮,到近处时发现房门开着,被风吹得吱吱地响。隐约中一个身影从门缝闪了一下,陈泽田试探着往前挪步。
“有人搬来了?”
为了新书的完美收官,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自己的家了,念及此,对妻儿的愧疚之情更甚。
陈泽田轻敲了一下门,大声说道“您好,有人吗?您这门开着呐。”
见无人回应,他便把头探进去。
屋子的闷热快要让人窒息,陈泽田摸到灯的开关,鬼使神差的按开,可灯没亮,他抬头才发现,原来这座房子根本没有装顶灯。
“你好,有人吗?我是对面邻居,您这门没关。”陈泽田再次询问。
暗光之下,他开始注意到房间的样子;到处都是陈旧的,别说没有灯,连木质家具都有陈腐的迹象了。他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不是年久失修的霉味,也不是阴雨天的湿气,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酸味,从哪里传来的呢?
“应该没人,算了。”
他赶紧退出来,走时还顺手将门关上,但是门框歪了,怎么也合不上。他放弃关门,快速的朝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此刻的走廊格外冗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不对呀,打火机在我自己的手里,怎么我的影子会这么长,影子应该在脚下啊。”
陈泽田低下头,向后看,居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相反的,在他不远处,一个长长的黑影躺在地上。
“谁在那!”
陈泽田愣住了,不知道该往前走去迎合那个影子,还是应该退回去,他打了个寒战。
“走,回我自己家,怕什么。”泽田不知道在哪冒出这么一句话,大步向前,闭着眼睛踩着那个影子走了十几步。
直到房门口泽田哆哆嗦嗦的掏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可是无论怎么拧都拧不开。
“奇怪了。”泽田拧紧了眉头,连忙换了一把,还是捅不开。
咔嚓一个雷闪,门上出现了泽田的影子,打火机从泽田的手里掉了下来,他捡起打火机,重新点燃,火光已经很微弱了,估计快没气了。
“开门,有人吗?老婆开门啊,我是泽田!”他焦急万分大喊了几声。
屋里寂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人在家吗?老婆!”
由于他用力过猛,门头上的门牌号掉了下来1613!陈泽田看到这几个数字的时候,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记得对面的屋子才是1613,确切的说,这个牌子应该挂在走廊对面的那家,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可能?难道是我搞错方向了?”
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然而就这一眼,就连陈泽田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家?家到底在哪边啊。
陈泽田擦掉汗水,拿着门牌向走廊那边走去,陈泽田走到了楼梯间的时候,不敢再往前迈半步了,因为刚才那个影子正好躺在楼梯间的门口。
“吱呀……吱呀……”
那边关不上的门还在晃动着,泽田往前蹭了蹭,黑影不在了。
“该死的,今天怎麽回事。”陈泽田咒骂了一句。
他使劲跺着脚走了几步,脚心有点麻,但是比刚才暖和多了,这半天吓得他浑身冰凉。
终于走到了对门的门前,他举起火机,门牌号果然是1614。
“嘻嘻。”
一声窃笑虽然微弱,但是陈泽田听的真真切切,就是从这个泛着家具陈旧味道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泽田不想再进去,但是好奇心促使他把打火机的火调到了最高点,然后举起胳膊,睁大眼睛,想尽量看清楚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窗外一个闪电,陈泽田清楚的看到屋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是女人,但是有两米高,吊在房顶上,绳子好像承受不了女人的重量,女人正在慢慢的往下滑落。
“咔吧”泽田惊了一下,攥在手里的门牌霎时掉在了地上。
“吱……”
泽田听得很清楚,是身后,自己家的门锁开了。
他快步往家逃去,临近家门又回头忘了一眼,刚才吊着女人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窗户的影子。
“哎,都是小说里的内容,我最近这个精神太差了,总是自己吓自己!”
俏皮的笑声再一次钻进耳朵,泽田一激灵推开家门,又砰地一声狠狠关上,然后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才的那种感觉有如跗骨之蛆,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陈泽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刚想松气,可眼前的一幕,让他顿时清醒。
“陈先生?怎么是你?”
女人的声音由远而近,既熟悉又陌生。
“是你?你怎么在我家?”陈泽田紧皱眉头,眼前的女人就是刚刚与自己借伞的那一个,可是她怎么会在这?
女人依旧透着一股子神秘:“陈先生,这里是我家,你是不是走错了?”
“怎么可能?”陈泽田看着屋内的陈设,惊讶之余也只剩下了尴尬。
他连忙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其实是住在对面的。”
说罢就要退出去,然而红裙半褪的女人却扭着腰肢踱了过来,一把将那房门又关紧了。
“陈先生,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你?我认识你吗?我怎么不记得?”
陈泽田慌不择路,接二连三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模糊的意识也逐渐清晰了几分。
女人“桀桀”冷笑两声,空洞的眸眼瞬间逼近过来。
“你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你记住了,我是你的影子,你甩不掉的。”
尖锐的嗓音直逼陈泽田的脑际,“你甩不掉的,这辈子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