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母没想到周彬会突然这么刚,生生被问的一顿,捏捏衣角,只好硬着头皮答:“当然洁儿重要。可这眼下不是正好你有富余,可以帮衬一下你弟嘛。人家那上学都要验房产证,急着呢!”

周彬气笑了:“有多大能耐吃多大口锅,自己没钱还奢望什么学区房?那北京上海的学校还更好呢,怎么不见他去上呢?”

周彬这话一丝情面不留,堵得周母哑口无言。

她顿了半晌,似乎突然明白过来,她自己可是老娘,怎么能一直被个软蛋儿子掉个位置训斥呢?反了他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好好说话,那是钱娟娟交代的,是给他面子,想好言好语地把这事儿给办了,往后大家还是和和气气一家人。

如果周彬真的被郝洁洗了脑,那就撕扯着把这事儿给办了。

她可是亲妈,不管用什么方式办,早晚他还是她儿子。那孙猴子还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所以,周母翻脸翻得比书还快,而且底气十足。

明明有钱还不帮衬家里,真是良心大大的坏了,难为她好言好语了这么久!

就冲他被捏住的那些小辫子,就不愁他不服软!

周母一下子就变了脸,瞪着周彬:“这可是你亲侄子,你不盼着他点好,干嘛还说这种风凉话?”

说着,她又把炮口转向郝洁:“洁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照我说,不掏这钱也行,直接把小宝上到你家户口本上,也省得你们肉疼。谁让你们自己不同意呢?说到底,这事儿不还是你们惹出来的吗?反正不管咋说,小宝上学这事儿你们必须给解决了。给钱还是上户口,你们看着办!”

皮球踢了过来,砸的人脑门发晕。

郝洁还是不发一言,定定看着周彬。

周彬怒极反笑,不想再多说什么,指着病房门请周母出去。

周母当然不会出去。这件事要是没个结果,她死都不会出去。

而且,她看出来了,别看郝洁一言不发,大权可捏在她的手里呢,这是把周彬推出去当出头鸟啊!

脑筋一转,周母有了主意,专盯着郝洁:“手术啥时候做?”

郝洁有一答一:“后天。”

周母似笑非笑:“后天啊……那以后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想?”

郝洁还是神色不动:“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周母嗤笑一声,“再怎么顺其自然,这没有子宫的肚子也是生不出孩子的。与其代孕,不如直接认了小宝算了。还是自家血脉,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母这话说的刻薄,周彬刚要出声呵斥,被郝洁一个眼神给打压了住。

只见郝洁不慌不忙,笑吟吟答:“那也用不着妈操心,我们自己有安排。我只问妈一句,周海生二胎吗?”

周母自豪一笑:“那当然!只生一个哪儿够啊!”

郝洁点点头:“所以,即便我们把小宝过继过来,将来还是要出钱给二宝买学区房是不是?与其早晚都要出个钱,那我干嘛要上赶着白白替别人养孩子呢?”

这是郝洁第一次当面和周母说话夹枪带棒,满身是刺。

当发现自己被郝洁带到沟里后,周母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嚯地一声站起,恼羞成怒:“什么叫白白养大别人孩子?那是你亲侄子,是我的亲孙子!你难不成还想从外面领啊?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外面的野种就休想进我周家的族谱!”

郝洁施施然一笑:“是吗?那如果是我俩亲生的呢?”

周母怒道:“想代孕?没门!别以为我不知道国内代孕是不合法的,我第一个举报你们!”

郝洁叹口气,起身坐起:“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说着,她把手轻轻放在自己肚皮上,语气温柔却充满坚定:“不管将来怎么样,哪怕我们孤独终老,我们都不可能领养钱娟娟的儿子。我们还没有这么不怕死。另外,分钱的事,恐怕也要让你失望了。”

说着,她拿过保单,翻开,把第一条指给周母看:“看到没,原位癌不赔。我已经问过保险公司了,我这种情况人家不给赔,所以从头到尾就没有那三十万。”

这下别说是周母了,连周彬都有些惊讶了。这事儿郝洁怎么从来没和他说过?

看着气定神闲的郝洁,周母脸色变了又变,深深觉得自己被郝洁恶意涮了。

这事儿肯定她一早就知道。

那既然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还煞有介事地指使周彬来要保单?诚心看她笑话呢?

周母回过神来瞬间就火了,一把把鸡汤捏在手里,抬手就准备泼郝洁一身泄愤。

周彬眼疾手快,反手一挡,一壶鸡汤全反过来泼到了周母脚面上。

周母被烫的吱哇乱叫,原地乱蹦。

郝洁冷眼旁观,半晌才对周彬说:“我们申请换个病房吧。”

周母再度被保安给轰了出去,并上了探视黑名单。

待喧嚣初定,郝洁才对周彬说:“失望吗?”

周彬知道她指的是保单的事,连忙摇头。

他虽然不懂什么原位癌,但听意思好像没一般说的癌症那么可怕,便蹲下身子握住郝洁的手安慰说:“赔不了就赔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没这个保单,我们就不治了吗?”

郝洁欣慰地笑了笑:“谢谢老公。我以为你会怪我没提前和你说清楚。”

周彬失笑,捏捏她的手心,表示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顿了两秒,他才又很是感慨道:“你说人也真是奇怪,不知道有这笔钱之前,倒也无所谓,反而知道了之后,又得知拿不到,就好像自己亏了几个亿似的,真是好笑。”

他话音还未落,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

对啊,说不定钱娟娟和周海现在就是这个心思。没有倒也算了,见到了,起了贪心,又没拿到,就好像从自己钱袋子里被抢走了几个亿似的,怕是心绪难平,不知道接下去又会整出多少幺蛾子。

一想到这里,周彬的心就又开始沉重了起来。

郝洁似乎和他想到了一处,又提出换病房的事情。

周彬其实早就因为家里这些事闹腾的其他病友不得安宁而感到不安,点点头便去找护士。

护士对他家也挺了解,一天到晚闹腾她们也吃不消,便同意换了个单人病房给他。

等一切办妥,他来找郝洁时,却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周彬被她看得浑身发毛,陡然想起钱娟娟压在自己身上那一幕,不由冷汗直冒。

周母铩羽而归,钱娟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难不成她一恼之下,把自己给卖了?

周彬内心惶惶然,却又不敢主动提,只好闷声收拾东西。

等挪完病房,郝洁才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把里面的东西给周彬看。

周彬看着那几根蘑菇,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郝洁问:“你不觉得这些蘑菇有点奇怪吗?”

周彬不明所以,拿过来仔细观察。

郝洁接着说:“这是你妈放在汤里的蘑菇。你从小住在山里,应该对这种蘑菇很熟悉吧?”

周彬用手翻着这几根蘑菇,片刻之后,脸色骤然剧变,一片煞白。

毒蘑菇!这几根居然是有剧毒的毒鹅膏菌!

周彬老家在山区,有吃野蘑菇的习惯,自然也认识这些。有句辨别毒蘑菇的俗话,“头上戴帽,腰间系环,脚底穿鞋”的,就是同时有菌盖,菌环,菌托的野生菇,就是毒蘑菇。

而眼下这几根,三样俱全,是如假包换的毒鹅膏菌!

可是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给郝洁的汤里?

经过高温沸煮后,蘑菇已经变形,如果不懂行的,根本认不出来。可他妈和钱娟娟又不是城里长大的郝洁,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这种玩意儿?

所以,这是分分钟要了郝洁性命的节奏?

周彬大脑瞬间失去了理智,拿着蘑菇就要冲出去找她们算账。

郝洁一把拉住了他,小声劝道:“别去。你就算去了,空口无凭的,她们一定不会承认。我们就耐心再等等,小心点,看她们还有什么后招。”

周彬已经快疯了。这几根毒蘑菇搁在正常人身上顶多就是个腹痛头晕上吐下泻,但搁郝洁身上,绝对是要命的。

她们明知道这种后果还敢送来,这是安的什么心!

郝洁告诉周彬,原本她也不认识这些蘑菇,还是来消毒的清洁工看见了,说这蘑菇不能吃,她这才把几根蘑菇收集起来,留给他亲眼看看。

现在不幸中万幸是,周母一发飙,把汤全洒了。万一真不小心喝下肚,那后果才是真的可怕。

只是她不理解,既然他妈已经处心积虑把鸡汤亲自送来了,俩人还拌起了嘴,那为什么不索性哄着她把汤喝了解气呢?干嘛还一激动把心血全白扔了呢?

郝洁这个问话,让周彬不寒而栗。

难不成,这鸡汤和这蘑菇,根本不是他妈准备的?也就是说,他妈只是个替罪羔羊,到时候万一出了事,也是她来顶着了?

这么一想,黑手呼之欲出。

这人还能是谁?当然是钱娟娟。

其实他早该想到,以他妈那厨艺不甚佳的土灶做法,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完美鸡汤来?一想就应该是钱娟娟的手笔。

那么,也就是说,是钱娟娟想要了郝洁的命?

可是为什么呀?周彬想不通。郝洁活着又碍着她什么了,何至于要起杀心呢?

“可能是为了钱吧。”最后还是郝洁给出了猜测,“钱娟娟既然打保单的主意,应该已经问过专业的人了。子宫颈癌早期多半属于原位癌,所以她应该已经知道可能赔不了。而她如果想拿到那十五万,就必须让我死!”

说到这里,郝洁目光很是惊恐地看向周彬,声音颤抖:“老公,我知道了,她想让我死!只要我死了,就无所谓原位癌不原位癌了,就能直接拿到三十万身故保险金!也就是说,她是杀我骗保呢!”

“我刚刚手机查过,这点毒性最初如果不知情,一般都会当做肠胃炎来治,不仅会延迟几个小时爆发,神不知鬼不觉,还会有个‘假愈期’,如果不及时发现,就会引起肝功能衰竭死亡!”

“假愈期一般就是两天左右,正好和我的手术时间重合,到时候我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说不定临了还会被她们当做医疗事故,来闹上一场,再讹上医院一笔钱才肯收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