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雪落梅

在李云生和庄旭生死搏斗的同时，破云城中的两股势力也打了起来。

元文山回到城中，便派人传信李义成：“把人带回去，要活的。”

齐云商会的人自是不肯，两队人马顾不得天上纷飞的雪花，在大街上捉对厮杀起来。

李义成见势不妙，当即组织人手展开风云战阵，一时间战场上风雪狂卷，乱迷人眼。

雪花遮挡住视线，却不知何人，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然走到钟志刚身边，飞速把他带走。

钟志刚被带到一间茶楼，心道才出狼穴，又入虎口，正感绝望之际，却听那屏风后的人缓缓道：

“想活吗？”

钟志刚悄悄观察那人身影，看不出体型，似是裹着一件大衣，不知是狐裘还是貂皮，他疯狂点头。

“给你个机会，做好了，可以活下去。”

好熟悉的话术！

刚才那个庄旭就是这么骗我的！

钟志刚欲哭无泪，他现在只恨当年没跟着老东西好好学武，这才落得个人皆可欺的下场。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人从屏风后拿出一封信，轻声道：“带着它，从西门出去，往北走，找到戎狄帅帐，把它交给那里的可汗。”

钟志刚颤颤巍巍地接过信，道：“爷，然后呢？”

“然后？”

那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然后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你不会以为，继续留在大玄，齐云商会会放过你吧？”

谈到这个称呼，钟志刚的身体不由得抖了抖，齐云商会，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他面色灰败，无可奈何道：“是，小人知道了。”

其实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这信里写的什么，比如为什么要给戎狄可汗，比如为什么一定要是他。

但这些问题他只能烂在肚子里，但凡敢表现出一丝好奇心，钟志刚绝不认为自己还有活的可能。

贵人给他安排了一匹马，钟志刚看出来是一匹快马，寻常富贵人家都见不到。

大雪纷飞的时节，西边的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赤色的马驮着信使，如一道烈火，一路朝未知而辽阔的北方跑去，在身后曳出火焰燎烧般的足迹，又很快被大雪淹没。

却不知，这烈火最终会烧到何处。

钟志刚埋着头，顶着漫山风雪，艰难向北。

右边的远处隐约传来打斗声，他用一只手遮住额头，朝那边看去。

但见风雪席卷，有两道人影正在雪中打斗，时有火光闪烁，雪却在靠近那战场中心时变了方向，每当空气中传来金属撞击声，周遭的雪片就会猛地一滞，而后被刀气绞成粉碎。

钟志刚不敢再看，继续埋头向北疾驰。

李云生二人脚下的积雪已经被刀气肃清一空，只剩下一些残雪伴着泥化成污水。

“噗——”

李云生右脚向后蹬地，溅起一阵雪水，艰难挡住照头劈下的砍刀。

原本这样的雪，会把他覆盖成雪人，但体内的气血便如同烘炉，雪片每每靠近便会被融化，化成水滴落地上。

加上刀气纵横，这满是积雪的平原上，反倒出现了一个没有半点雪白的半圆。

庄旭咬着牙，心道这回真是见鬼了，一个初入八品的武者，竟然能跟自己这个积年的七品打成平手，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半点事没有，自己反倒快要力竭，如今全靠战斗经验压制着。

可李云生的身躯和头脑简直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先前轻而易举就能命中的血色刀气，现在两个时辰过去，已经几乎不可能再命中了。

庄旭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拿出全力，非要抱着猫戏耗子的心态跟他打，不然自己早该赢了。

“喂，你走神了。”

话语比周围的风雪更冷，庄旭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便在这一瞬，李云生后发先至，手中横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铛！”

又是一阵气浪，庄旭终究是用砍刀将他的刀刃挡在了距离自己喉咙一寸的位置。

李云生得势不饶人，彻底调动浑身的肌肉组织，整个人便如一台精密的机器，而这机器只为做杀人这一件事。

手中横刀不断劈下，庄旭终于开始两个时辰以来的第一次后退。

可这反击一旦开始便再无止境，庄旭暗暗叫苦，双手渐渐开始麻木。

“咔——”

砍刀终于是挡不住寒冷和碰撞的双重倾轧，发出生铁般的脆响，径直从中间断开。

李云生趁势一刀劈下，庄旭向侧边闪过，却被一刀斩下臂膀。

“啊！”

顾不得满地的泥泞，痛苦哀嚎的同时，他只能朝一旁翻滚，以此躲过致命一刀。

跌在雪地里，身上的泥水顿时沾满了雪花。

没等他站起身，就被一脚踹翻在地，脖颈间忽然一凉，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对手太能打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高强度战斗，他作为一个七品武者都叫苦不迭，而李云生甚至连气都没喘一口。

庄旭倔强地抬起头，望着那张年轻到有些过分的脸，他背对着自然光，看不清面孔，漫天雪花作为背景，像是一尊天神。

庄旭苦笑一声，“我输了。”

李云生神情漠然，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事实上，早在他领教到庄旭的最强一击，并发现这一击无法杀死自己后，他就知道结果了。

李云生道：“现在，我必须纠正你的话。”

“第一，你说我杀你，是为了拿你的脑袋去换军功。”

“事实上，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不是主要原因。”

他顿了顿，接着道：

“老钟是我老师，你纵容徐黑虎杀了他，徐黑虎要死，你也逃不掉。”

“第二，你问我怕不怕得罪你。”

“呵呵，莫说你区区一个七品武者，就是得罪整个齐云商会，又如何？”

他的眸中浮现出一缕回忆，“我曾答应过某人，要带他去看看繁华盛世。”

眼神很快变得冰冷，“而像齐云商会这样的挡路者，有多少，我杀多少！”

“原来是这样吗，哈哈哈哈！”

庄旭坐在雪地里，仰天大笑，声音充满了凄凉，凄凉中更带着一丝悲悯。

这渺小的蚍蜉，尚未见过青天，就敢妄言要掀翻这天。

他心念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咧开嘴，低声道：

“我要送你一个情报。”

“元文山不是好人，你需谨慎提防着他。”

“嗤！”

手起，刀落。

庄旭的脸上仍旧保持着那副狰狞着告诫的神情。

李云生对这种临死前挑拨离间的话向来是不信的——

就算是真的，也该由他亲自探索得出，由不得别人来叫唤。

横刀猛地一甩，在旁边尚且干净的雪地上抖落几滴血珠。

血色顺着雪片之间的空隙逐渐氤氲开来，恰似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