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滚草

时至深秋，朔风如刀，北方的天整日阴沉，从高天之上垂下的铅色一直蔓延到天边大地。

大玄朝的官道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们，宛若行尸走肉般沿着道路行走。

北方遭了刀兵灾，大玄朝丢了重要关口，连带着他们这群交云平原以北的百姓也流离失所。

李云生混迹在队伍中，这具穿越后的身体在十六七岁左右，正是一个人体力精力最为旺盛的年纪。

也正因此，他在抢夺食物中多次占据先机，不然早就化作路边的枯骨。

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树皮也好，草根也罢，都已经没了，他的体质也下滑得严重，不复血气方刚的模样。

从刚穿越时的满腔热血，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填饱肚子。

他紧了紧身上破洞的衣衫，却依旧挡不住那刺骨的寒风。

“扑……”

这时，他身后的老人踉跄两步摔在地上，挣扎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反倒激起一阵烟尘。

李云生听到动静转过头，只见老徐倒在地上挣扎着，他忙上前想要扶起。

周围的流民停下脚步，冷眼旁观，也不阻止，也不帮衬。

他们知道老头马上就要死了，他们都在等......

李云生要救他，老徐曾给过自己一件衣服，就是身上穿的这件，是老徐从自己死去的儿子尸体身上扒下来的。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那是他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恍惚间，老徐仿佛看到自己死去的儿子正在身旁。

“幺儿，你说，贵人们口中的盛世，是什么样？”

李云生捧着他的手，感受着老人越来越虚弱的气息，回忆着前世的景象。

“人人能吃饱、能穿暖、能读书、能挺起脊背，光明正大地做人。”

老徐欣慰地笑笑，眼里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样的世界。

“真好。”

像感叹，又像遗言。

“我没机会了，代我去看看吧……”

他将一样事物交到他手里，吐出最后一口气。

似乎都在等这一刻，只在老人断气的瞬间，刚才还冷眼旁观的流民此刻纷纷化身饿狼，几双手粗暴地想将李云生推开，但李云生死死抱住老徐的尸体，让他们无从下手。

他的眼眶通红，皮肤是冷的，身体里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烧。

老徐交到他手里的东西有些结实，非金非玉非石非木，他没管这么多，愤怒早已冲昏了头脑，猛地起身，对着周围的一个人就死命砸下去。

那人“啊”地惨叫一声，本就饱受饥饿的身体自然扛不住这么一下，晃晃悠悠栽下去。

此刻，流民们纷纷像是佛国顿悟的智者，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光——他们此前竟忘了可以杀死其他人来获得食物。

流民开始相互杀戮，从牙齿、指甲，到草根、泥土，都能作为武器，鲜血洒满大地。

李云生紧咬着牙，他想突围，但流民们早已将他当成猎物，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他不得不开始反击。

手中的东西大概是周遭唯一的坚硬之物，加上他体格强壮，很快将猎手们打退，抱着老徐的尸体，佝偻着腰钻出战场。

他刨了个坑，将老徐埋葬。

当一切沉寂过后，地上多了许多残破的尸体，活下来的人也不再感到饥饿。

或者，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许多人正满嘴鲜血地把骨头咬得嘎嘣响。

大军开始往南走——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哪边是南，但李云生走在最前面，有一个愿意领路的，他们也情愿跟着。

寒风呼啸，李云生将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裹紧，总算是了却了一点与寒风的暧昧。

他没有注意到手里那块东西表面的血迹正在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呼吸般间歇性散发着莹莹幽光。

热。

在这个寒冷的天地，怀中突如其来的热，让他感到诧异。

摊开手，竟是老人死前留下的东西，此时正以一种诡异的形态缓缓融化，直至与他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脑中莫名响起一道浩渺辽阔的声音。

【献祭血肉，予汝长生】

【血肉已足，赐汝神迹】

没有光，没有火，周遭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但李云生却感到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充斥四肢百骸，舒服得说不出话来.

再次睁眼，他的身体已经趋于充盈，一寸寸肌肉纤维开始生长，不复方才瘦弱模样。

此时，又一道信息进入脑海。

【气血储量：20斤】

【武道境界：未入品】

【储存气血可用于武道修炼、能量供给、日常消耗、加持力量】

李云生顿时心中了然，这就相当于多加了一节备用电池，而电池的容量与气血储量有关。

武道境界，从下至上，九品到一品，每一层都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用于搬运气血，这东西却能帮他节省许多时间。

李云生低头看向手掌，掌心有一道诡异的黑色纹路，像一颗心脏，看得让人发冷。

但不如这世道更冷。

吞食血肉给予力量，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那又怎样？

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李云生埋头冲出人群，没人多看他一眼，他们都只跟着前面的人麻木地走着。

他跑到一具残尸跟前蹲下，朝尸体拜了拜，旋即将手掌按在尸体上。

下一刻，血肉如冰雪般消融，随着地上的血一齐流入掌中。

紧接骨头也没剩下，化成粉尘被印记吸收，凡是生物之部位，它无所不吃。

【气血储量：60斤】

脑海中的信息不断更迭，数字在飞速跳跃，李云生从未有如此刻一般期待血肉，眼白逐渐被血红色的贪婪占据。

当再次走到一具残尸前时，他忽然回神，停下了动作。

是老徐，不知是谁将他又挖了出来。

掌心的印记伴随着呼吸散发着淡淡的光，李云生每看这光一眼，脑海中就会出现一道声音。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手离尸体愈发近了，近到只要再往前用一点力气就能碰到的程度。

眼里迸发出名为欲望的火光。

脑海中再度浮现关于气血的信息。

【气血储量：950斤】

只要吃了老徐，就能储存一千斤气血，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更加方便快捷，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甚至是迈入武道，成为武者！

如果成为九品武者，再去参军，甚至能当上伍长，从此活的机会要大很多！

印记的幽光仿佛在耳边不断蛊惑：

那还犹豫什么，吃了他吧！

快吃！

吃啊！

然而下一刻，李云生眼中的欲望尽散，印记被紧紧攥在拳里。

即便它再努力散发着光，不断诱惑，却也无济于事。

“怎么走，要我自己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