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各自离去,林中只余刘芹和曲非烟两人,并两坟。
曲非烟轻咬嘴唇,双目红肿,显然还未从丧祖之痛中缓过来。忽然,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刘芹……世叔,我打算去洛阳找一位姐姐。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刘芹望着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心里一软,柔声道:“非……非,你我年纪相仿,‘世叔’之称太过生分,不如还是以兄妹相称吧。曲伯伯临终前托付你于我,我答应了,就一定会照顾你左右。你说要去洛阳,我自然陪你同去。只不过……能否让我先回衡阳,将母亲与哥哥姊姊的遗体安葬,然后再陪你去洛阳可好?”
曲非烟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摇头道:“刘……大哥,你怕不是糊涂了?衡阳城现在必定充斥着嵩山派的眼线,你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刘芹知她言之有理,嵩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回衡阳的确是冒险之举,但他也绝不能放任家人的遗体不顾。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放心吧,若是遇上危险,我有把握逃脱。”
只见刘芹身形一动,瞬间变得飘逸灵动起来,脚下生风,飘然如流风回雪,翩然若蝶入花丛,脚尖轻轻点地,如花瓣滑落般轻柔无声。
曲非烟在一旁看得呆住,脸上还带着泪痕,喃喃道:“刘大哥,这是什么功夫?真好看!”
刘芹身形一闪,站定在曲非烟面前,轻声说道:“非非,这叫‘凌波微步’,如果你想学,哥哥有时间教你。”曲非烟听得这话,眼睛一亮,道了声“好”。
……
刘芹与曲非烟二人商量既定,于是沿路赶往衡阳城,待到离衡阳城约莫半里地,天色已大亮。
在前方树林影影绰绰,似乎有一座土地庙,只是看上去略显破败,周围杂草丛生。刘芹停下脚步,转头对曲非烟说道:“非烟,你在这里的土地庙里等我,我进城处理完母亲和哥哥姊姊的后事,便立刻来寻你,然后我们一起去洛阳。”
曲非烟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却又咬紧嘴唇,低声道:“刘大哥,我就在这土地庙等你……如果你今日不回来,我……我就……你一定要回来!”
刘芹挥挥手,别了曲非烟,就往衡阳城门赶去。一路上暗自比划着莫大教的那个剑法,刘芹惊奇地发现,自己脑中几乎可以把一招一式都复刻出来,看来这具身体竟成了练武奇才。
晨光初上,城门口几个士兵,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墙边晒着太阳,嘴里还打着呵欠,准是昨晚不知在何处赌了一夜。大路上几名樵夫和猎户,背着早晨收获的柴火和猎物,三三两两地走向城门,准备进城去贩卖一天的生计。
刘芹低头一看,经过昨夜那场激战,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败不堪,更沾染了血迹,若是这样贸然进城,恐怕会引人怀疑,平添麻烦。
刘芹四下打量一番,忽见一位樵夫正挑着一担柴火缓缓走来,刘芹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低声道:“这位大哥,小弟想买您这一身衣物,还有这担柴火。”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看也没看,递了过去。
那樵夫颤巍巍接过银票,一瞥银票数额,心中狂喜,立即点头应允,将身上的衣物与柴火并柴刀一股脑交予刘芹,差点直接就要脱个精光。
刘芹换上一身麻布粗衣,又带上一顶斗笠,挑起柴担,低头向城门走去,一路无碍,终于顺利随着人群,进入了城内。
衡阳城内,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似乎并没有因昨夜刘府的惨案而掀起任何波澜。昨夜的杀戮,对刘芹而言攸关生死,但对这座城镇的芸芸众生,却也只是寻常的一天。
刘芹小心翼翼地绕到刘府附近,在府外悄悄转了好几圈,希望能遇到个外出的下人,问一问家中情形。然而,刘府大门紧闭,半天也不见有人出入。正当他心中焦急之时,突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名身着华山派服饰的男子从门内走出,对着门里拱手道别。刘芹目光一凝,认出那人正是昨夜岳不群吩咐相助的华山弟子劳德诺。
刘芹心中一喜,连忙小心跟在劳德诺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两三条街,待到僻静处,刘芹方才现身,低声唤道:“劳师兄!”
劳德诺闻声回头,见竟是刘芹,顿时吃了一惊,脸上掠过一丝古怪,急声问道:“刘公子,你怎地在此处?”
刘芹并未答话,急切地上前一步,问道:“劳师兄,我娘他们的尸首,可曾安葬?”
劳德诺闻言点头,沉声道:“刘公子安心,昨夜我跑遍衡阳城,买了上好的棺木,今日一早,衡山莫大掌门带着弟子们上门,将令堂和令兄姊的棺椁运回了衡山,将妥善安葬于衡山派祖地。”
刘芹听罢,忽又想到段正淳和刀白凤他们两人的尸首,却不知谁人来收,心里悲戚,眼眶泛红,双手一拱,深深鞠躬拜谢道:“劳师兄的大恩,刘芹感激不尽!”
劳德诺忙伸手扶起,语气温和道:“刘公子不必如此。我华山派和衡山派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本是理所当然。”说着,他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刘公子,嵩山派的人还在城中寻你,不如随我一同回华山。我师父岳先生当日已表明欲收你为徒,华山虽不比嵩山势大,但亦可护你周全。”
刘芹听了劳德诺的提议,心里感激,对着华山方向深深一拱手,但仍是坚定说道:“承蒙岳师伯与劳师兄的抬爱,刘芹感激不尽。然而,家母与哥哥姊姊惨死于非命,家园被占,我刘芹如今已是祸端所钟,不敢连累华山派。我心意已决,暂不托庇他人,还请劳师兄见谅。”
劳德诺听了这话,见刘芹态度坚决,也不再劝阻,只得点头道:“既如此,还望刘公子节哀珍重,告辞。”说罢,拱手作别。
刘芹目送劳德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又回首望向那已然空荡荡的刘府,这里从此也不再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