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春,赵匣已经十岁了。自从李成梁带兵出征可可母林后,贪财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
上次朝廷运往辽东的两万余银两欠饷发给了军户,但是中层军官上下其手克扣了六七成,五万两赈济李成梁贪了大半。去年辽东军户们勉强过了一个好年,直到今年军户的生活状况又开始急转直下。眼看着军户无法打仗,而家丁培养成本高,打一仗就要损失一批,这可让李成梁犯了难。
就在此时他还在养伤的义子李平胡就献了个堪称完美的计策。李平胡本是一个被李成梁俘虏的蒙古孤儿,他出征银灯营时就是带伤出征,所以这次可可母林之战他并没有参战。
李平胡献了以夷制夷之策,对比明朝来说蒙古的制度根本就是奴隶制。蒙古的牧民对于台吉(贵族)来说就如私人财产一般。可怜的牧民除了过节时台吉们怕他们会饿死,给他们杀一两只羊吃之外基本是吃不到肉的。
长城边有墩台,就是预警敌军入侵的烽火台。守墩台的叫墩军,是明朝边军中最苦最累还最容易阵亡的军种,根本没有汉人想当。李平胡觉得可以引诱蒙古人来当墩军,蒙古牧民没有自己的财产,而墩军至少还有个可以住的墩台,还有衣服被褥可以领。相比于普通牧民,墩军的生活好多了。
更狠辣的是宣传政策,只要蒙古牧民杀另一个蒙古士兵就可以来领赏银,抢到的羊全部归牧民自己,随便吃。而蒙古人对军饷没有什么概念,每几个月随便给些粮草就行。这样既可以节省边军开支,又可以让这些投降墩军做向导出塞捣巢,一捣一个准。对于蒙古牧民来说有了自己的私人财产,还可以打击欺负自己的其他小部落,简直是双赢。
李成梁听此策大喜立马让李平胡带着手下的蒙古军士宣传。刚开始蒙古人根本不信这个没有信誉的人头狂魔。但几个月过后还是有一批活着就是遭罪的老弱蒙古牧民拿着人头和抢来的羊投降明军,李平胡便热情招待用以宣传。
不久后一大批蒙古人就争着抢着来投降当墩军,以至于墩台都不够用了,投降晚的只能挨着墩台扎蒙古包。这些夷丁带着明军将领突击一些小部落噶头刷军工,而蒙古人劫掠报复最狠的也是这帮投降牧民,这些人就是明朝后期著名的守边属夷。
而明军这边的卫所政策跟蒙古比起来不说是半斤八两也是旗鼓相当,这卫所政策要说到明朝建国之时。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卫所制度时得意的说:“我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分钱粮。”那时每个军户家里都会给发地,种出的粮食十二石归军户自己吃,剩下的都要上交。边疆卫所地区是七分耕种、三分守城。内地卫所是八分耕种、两分守城。但是军户只可以当兵不可以科举,经商。相比于当时的民户很差,但是跟赵匣所处时期的军户比已经算是很好了,至少能吃饱饭。
直到明成祖朱棣奉天靖难,朱棣是边疆带兵的王爷,他自然知道军户渴望上升通道,于是下令军户也可以科举而且有保护政策,大名鼎鼎的能臣张居正就是军户出身。
本来是无本万利的养兵政策直到后来的人口越来越多,人地矛盾扩大,同时伴随着历朝历代都有的土地兼并,还有明朝特色的藩王制度。大明朝廷人口增多税收减少,明朝皇帝便开始侵吞军田以缓解财政压力。
由于皇帝带头侵占,那些中层军官和地主们更加有恃无恐的疯狂侵占军屯。还有成组定下的军户科举的保护性政策,导致大量豪商富户开始冒充军户侵占科举份额,故而当了军户便永无出头之日。
军户吃不饱饭战斗力差,明朝将领无奈就开始养家丁打仗,于是军户更加被轻视,中上层将领便更加肆无忌惮的贪污克扣军户的粮饷养家丁,恶性循环开启,军户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然到了无以为计的状态,万历中后期军户制度基本崩溃。
李成梁的收边属夷越来越多,导致土蛮汗总手下小部落总是被捣巢。土蛮汗也是不胜其扰,便让长城以北的部落远离长城,蒙古自此越来越衰弱。
更魔幻的剧情发生了,长时间没有劫掠收入的土蛮汗在呼和浩特修建了大量的板升城,大批的汉人军户百姓纷纷前来投奔。连土蛮汗都惊了,他实在想不通在土地十分贫瘠,连铁器都没法自给自足的蒙古,居然那么有吸引力。
而汉人百姓却说:“大汗,我家三代给地主种地,辛苦得来的粮食都被地主们要走了,只有一点粮食勉强糊口。而您亲口答应我们谁种的粮食就归谁。大汗的土地虽然贫瘠,但是每次收获一次您只跟我们要一小袋粮食。听说早来给大汗种地的人都混成地主了,还有一个都混成城主了。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啊!”
也许世界就是这样的魔幻现实,在明朝被剥削的活不下去的农民到蒙古种地混成了地主,在蒙古被贵族剥削的活不下去的牧民去明长城守边了。这样的互相偷家可能是双方高层剥削的太狠,也可能是距离产生美吧。
赵匣目前只有一个想法,趁他现在还能被李成梁看中想快些去家丁营立功,只是李成梁认为他年纪太小无法上阵,现在就去家丁营混双俸禄太费钱了。
赵匣在李府无意中听到李成梁要对势力较大的女真叶赫部动手,赵匣清楚的知道努尔哈赤一定会统一女真各部落,而李成梁这样做是养虎为患。李成梁并不知道历史,赵匣的旁敲侧击已经渐渐引起了李成梁的反感。他跟很多老人一样开始固执己见,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瞧不上努尔哈赤的能力。
可赵匣心里想的却是:‘李成梁能压住努尔哈赤,那下一任总兵呢?’赵匣知道能稳住辽东的总兵仅李成梁一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