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别逞强了，西西

「西西，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幽暗的环境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厚重的帷幕所遮蔽，唯有那隐隐的微光，洒落在男人的鼻梁上，勾勒出他的阴沉。这微弱的光线，像是自然界最后的一丝挣扎，试图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一丝希望。压抑的沉默，寂静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凝固，四周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低沉之中。

傍晚，窗外是彩色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天际肆意蔓延，将天空装扮得如诗如画。那绚烂的色彩，红得热烈、橙得温暖、紫得神秘，交织在一起。每一缕光线都像是大自然的画笔，在这无边的天幕上勾勒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

可那从夹缝中透来微弱的光线，似乎也被这沉闷的氛围所淹没，变得黯淡无光。这里，时间仿佛被冻结，一切都停滞不前。只有那偶尔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才让人意识到，这死寂之中，还隐藏着生命的脉动。他抬眸，睫毛颤抖，涣散的眼神随意地触摸了一下世界的色彩，背过身融进了房间的阴影中。

一双白皙的手反射在玻璃上，似乎拿着什么柔软的东西，掩盖住了隐隐晃动的反光发丝。他再次披上了那件熟悉的黑色帽衫，每当世界的绚烂与美好展现在眼前，孤寂的他只会默默用黑色把自己包裹。他的世界里，似乎唯有那片深邃的黑暗，才能给予他一丝慰藉；似乎只有黑暗会与他相拥。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日复一日的问候，「西西，先下来喝点汤吧」

他躲在角落轻轻闷了声，这声响远不足已传到门的位置，更别说透过紧闭的灰色房门，传到门外。但呼唤的声音也没再响起，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习惯了，她知道他听到了，只是很少愿意回应些什么。

明晃晃的灯光在打开房门的瞬间迸发而入，侵占了整个房间的角落，灼烧着他的瞳孔，他下意识眯上了眼睛，再次伸出那白皙的手为眼眶创造一片舒适的阴影。习惯了对话的方式，但还是无法习惯光的照耀。明亮的大理石楼梯上，走下一位全身黑衣的男子，带着帽衫，双手插兜，头低的很深，黢黑浓密的头发还挂着几滴未擦干的水珠，从头到脚看不见一点色彩，连黑色的拖鞋也是半包的。

「桂圆银耳汤，自己来打吧，赶巧凉了一会儿，温度刚好可以入嘴。多打些银耳，一朵朵像小白花儿似的，多吃点暖暖身子。」

他仍是闷哼一声，照做了，他几乎从不反抗她的叮咛。

他正把银耳一朵一朵送进嘴里，炖的软烂的银耳不需要怎么咀嚼，他只是紧紧抿着嘴唇，轻微的上下张合牙齿，接连着是滚动的喉结上滑落一滴发丝的水珠。

「西西。」

他抬眸，帽衫将刘海压下，寂静的眼神在发丝缝中摇曳，看向端坐在对面的女士。

这位已经换上家居服的女士，每一个细微的抬手、咀嚼都透露出一种温婉的气质，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这份温柔所感染，缓缓落定。尽管她的举止间是多么的柔和，脸上的妆容与发型却依旧保持着职场上的那份凌厉与干练。精致的眼妆勾勒出深邃的眼眸，眼线微微上扬，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与力量；唇膏是恰到好处的正红色，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女强人的气场。那头经过精心打理的卷发，以大气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她清晰的面部轮廓，每一缕发丝都似乎在诉说着她的独立与自信。

她的肌肤，宛若丝缎般光滑细腻，轻轻泛着柔和的光泽，无疑是日常的精心呵护。但即便是这样一位看似岁月无痕的女士，在近距离的观察下，也不免会露出一些时间的印记。眼尾处，几条细微的纹路轻轻延展，它们不是衰老的标志，而是岁月赋予的智慧与故事的见证，每一条都记录着她过往的风雨兼程与血汗成就。

「西西，别逞强，妈妈再找找心理医生。这两天周末，就不用去公司了，你先好好在家休息，多打开窗户通通风。如果实在心里乱，就画会儿画吧，妈叫人买了新的画笔，明天会送来。」

听着母亲的一句句叮嘱，他心不自觉安静了下来。仿佛在母亲面前，他永远都是被理解，被呵护的。母亲从来不会强制他做选择，也不会强迫他去做什么。他也时常在想，母亲给了他无忧无虑的日子，物质和选择上的极致自由，这些都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本该是所有人羡慕的生活，为什么他还是会变成这样。变成一个不会回报的人，一个懦弱自卑的人，一个只喜欢躲在黑暗中窥视光的人。

「成为这样的累赘，母亲难道不会累吗？母亲如此细心照料了他二十多年，白天在公司打拼，用一己之力推翻了女性在公司被轻视的地位，让所有人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回到家里，却要看我这个无用儿子的脸色。我算什么东西？或者说，我算什么男人？」

他再次陷入了对自我的沉思，自卑每深一层，对母亲的亏欠就多一层。他是心疼母亲的，但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一遍遍压抑着内心不知所起的情绪，以免伤害到母亲。他好想回报母亲，告诉她，「我可以来照顾你」，然而事实就是，「我是个连句谢谢都说不出口的懦夫」。

「好。」他尝试开口回应母亲，一个字似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眼神里的期待，在母亲的笑容中，转为了激动。母亲为他今天的情绪感到兴喜，他为母亲的喜悦而感触，仿佛母亲的一个笑容，就弥补了一点自己心中对母亲的亏欠。

就这样，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着暖心的糖水，甜在嘴里，也在心里，更在笑脸上。他们偷摸的用余光探视对方，随后又各自洋溢着笑容，互相满足。没有甜言蜜语的托词，但空气中浸满了尊重和幸福。

多想日子停留在这里，但永远挥之不去的，是一个母亲未曾见过的身影，也是他无法走出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