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线生机

天色阴沉得令人不舒服,飞沙行过,云朵似在天际猛然下压,空气中弥漫潮湿燥气,举目望去,斗牛城已经被乌云所包围,雨气乘着风充斥在天地之间,刚刚安稳下来的灾民再次不安起来,目光不由得向横压过来乌云一直撇去,聚集在一起,吵着,闹着,想要逃往更远的地方。

斗牛城城墙上。

楚慕之安静立着,他所见更远一些,云海不只眼前一处,身后,身侧,四周皆是厚重云色,无尽雨势呈现包围之态,缓慢迫近。

“水龙易道,为何,为何一点生路没有给济安府留啊!”

天地大势更易,不生绝路。

此乃天地之必然。

如此绝路,非为天灾,必为人祸!

城下响动轰然,不知怎得吵闹叫嚷起来,他瞥了一眼,见衙役前往,便不再注意,比此时散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比如,如何护住斗牛城。

楚慕之沿阶梯而下,站在城墙根上,仰望高耸城墙,耸立浩荡之势,恍如高山,闭目沉思片刻,转首唤来衙役,“通知所有人,来此见我。”

不多时,慌忙跑来数十个身影,围在楚慕之身前。

“派遣人收拢土石,木头以城墙为基垒铸堤坝,下发告示,告诫城内居民储存粮食,备好浮木,以作全身之用,更易灾民粮食下发标准,使人皆参与修建堤坝之中,征调劳役,军士,雇佣居民,以最快速度将堤坝修建整备完好!”

“大人,若要防备水患,为何不迁到远处山上?山上地势更高,只要存好粮食,静待水患退去便好!”

“那里非为安全之地,若是水龙至此,只有斗牛城能稍作护持。”

“尊令!”

众人四散而去,奔走而行。

方才登楼所见,四下皆是阴云,唯有斗牛城一处清明,乌云聚集的中心是斗牛城……

或者说……

水神庙!

楚慕之并非愚笨之人,结合斗牛城频生事端,事情的根源必然在水神庙。

那日,水神庙大火燃了很久,烧红了半个天空,如今,水神庙一片断壁残垣,石砖倾倒堆砌,却无人收拾,荒芜数月有余。

而水神庙前的广场也成了小摊小贩聚集的地方,半大的孩子嬉闹着聚集在杂耍处,食物热气升腾,香气弥漫,热闹至极。

楚慕之漠然在人群之中穿过,无忧,热闹,欢快,这是他所向往的世界,但是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不由得加快脚步,身形恍惚间,已踏入废旧水神庙,庙中横着干枯烧尽的房梁,神案已经被烧了个干净,水神和几个侍神成碎片散在焦黑地砖上,断墙所堆砌得墙角处,正蜷缩着几个流民,此时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未抬:“新来的,这里已经没地方了,到别处去吧!”

楚慕之冷漠的面容稍缓:“城外在派粥,为何不去城外领粥?”

“嗯?”

“我们才不傻,城外讨一口粥还要干活,还是在这里当乞丐自在,全无拘束,吃的还好。”

“就是!就是就是!”

楚慕之垂下眸子,脸色再次僵住,随后一抖手腕,袖袍生风,将几人在水神庙中卷出,破烂衣衫的乞丐在台阶下栽了个踉跄,眼中满是恐惧,连滚带爬的滚入集市之中,随后寻了个偏僻角落,绻缩住身形。

他抬起头,神庙房顶早就破出坑洞,估摸天像,计算方位,踏步寻位,指尖做诀。

随后,一步踏在庙堂正中,曾是神案所在的位置,左右踢踏脚步,粘在地砖上的焦灰飘起,露出简单花色纹路的地砖。

“不是这里……”

“更下面的位置吗?”

随后楚慕之勾起手,被烧灼的焦黑的地砖一块接一块飘起来,飞到一旁,堆砌在角落,露出沙石土所累的地基。

楚慕之暂停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继续向下挖掘而去。

沙石飞漫,堆积在一侧,将水神庙高于广场一层生生刮下去,直到土石消弭,露出一层钢铁浇筑的铁壳,才缓下动作,他微微蹲下身子,打量片刻后,以手掌贴在铁壳上,于掌心处开始向外融化,赤红融解的铁水由楚慕之小心移出,直到,铁壳出现足够一人通过的空洞,才矮下身影,缓缓下去。

铁壳之下,是一个十余米见方的密室,格外宽敞,没有旁的杂物,只是地面上镂刻着一圈接一圈的篆文,在圈于圈,线于线的的交汇处,坐落着相似大小的泥塑偶像,偶像口中喷吐透明水花,水花落入合入篆文凹下去的缝隙之中,汇集到密室正中,向下渗去。

楚慕之鼻尖翕动,变了脸色。

踏在篆文空处,识着篆文,随着圆形篆刻一圈又一圈的散开,直至到了篆文未触及到的墙角,此处蜷缩着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男子。

等到楚慕之走了过来,听到响动,才慌忙抬起头来,神色憔悴,黑重眼圈看到是楚慕之,颤栗方才退去,撩起额头前细碎发丝,露出面容,声音干哑,见之便开始哭嚎:

“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神庙罔顾大人手谕,联合起来坏我水神道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楚慕之未答话,只是问道:“这是何地?”

“这是……这是祭祀之地,长久流传之下的护持斗牛城气运之所,小的为防止狂徒乱掉斗牛城气运,特守在此处。”

楚慕之静静看着他,“此地何用?”

庙祝回道:“自是祈求,稳定此地气运,以求太平安康之用!”

楚慕之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随后一兜袍袖,庙祝横飞出去,撞在墙壁之上,灰败脸色浮起一阵潮红,不解且慌忙的问道:“大人,为何如此?”

“我嗅到了血味,此地乃是血祀,大苍王朝律令,妄行血祭者,诛九族。”

“我对古祭有所研究,按其篆文铭刻,分明是镇压,调拨,抑制,破灭,消亡之用,何来稳定气运,求取安康?”

“依大苍律令,妄以祭祀乱城池气运者,平庙,灭宗。”

“你以水神为名,气运为基,钉住了济安水路脉眼,致使灾难堆积至此,当杀,当斩!当诛!”

庙祝只听到杀,诛,斩,便已经没了章法,慌忙在地上的爬起来,砰砰的扣着脑袋,忙着解释:“从我记事起,我师父就是这样教给我的,我也是这样教给弟子的!”

“我承认我只是怕死躲在这里,但是我绝没有用人去血祭啊!”

楚慕之低头,竟一时不觉是假,略作思考:“自缚双手,囚于府衙,待此间劫难过去,再做议论。”

“谢大人,谢大人!”

楚慕之没有理会,反而重新折返至篆文之前,默默叨念:“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水神庙……水神……从头到尾只是个傀儡啊……”

这根钉子扎在水脉之上数百载,若是拔了,此地水脉复苏,气运井喷,霎时间水势就会奔涌的至此,冲垮斗牛城的所有防线,若是不拔,反而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