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友弟恭,人人戏精

“御前请罪?”赵桓气得嘴唇发颤。

“嘉王遇刺与本太子没有任何关系,我……我……为何要请罪?”

“太子殿下莫急!我听到此话也有所不解,但回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了,太师是在帮您!”

耿南仲缓了缓。

“太师让您请罪,不是请指使杀手刺杀嘉王之罪,而是请疑有管教不严之罪!”

“何意?”

“凶手已逃,估计很难抓到。即使抓到了,凶手也难以指认您,最多指认某位官员。”

“如此,此事只要您不承认,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凶手的指使者称是您的人,乃是为立从龙之功而刺杀嘉王,您最多担一个管教不严之罪,被官家骂一顿罢了!”

“骂不可怕,可怕的是官家日后怀疑您仍会会害嘉王,甚至结势篡位!”

“当下您要做的,是减轻官家对您的怀疑。”

“臣建议,明日一早,您立即命东宫属臣们,包括臣在内,主动前往大宗正司配合调查,然后您去御前哭诉,称若查明有东宫属臣打着您的名号刺杀嘉王,您愿承担一切罪责,愿弃东宫太子之位!”

“到了官家面前,你要哭得狠,哭得真,要言您与嘉王的兄弟情谊,要表现您的委屈,只要让官家觉得此事不是您指使,就算成了!”

“以退为进,这招倒也可行。”赵桓想了想说道。

他在赵佶的眼里,性格懦弱,优柔寡断。

越哭诉,越示弱。

越能让赵佶相信他不敢做出此等事情。

赵桓眼珠一转,又道:“你说,此事会不会是嘉王的亲信做的,来诬陷我?明日我要不要在父皇面前朝着此方向引一引?”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耿南仲抬高声音,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样。

“太子殿下,当下嘉王正受盛宠,谁言其不是,皆是自找苦吃。”

“您当下要做的是避其锋芒,至少表面上与其交好,不然‘太子善妒’的名声传出,您的储君之位就更危险了,您与嘉王最大的区别,不是才情,是他更会讨官家欢心!”

赵桓认可地点了点头。

……

翌日一大早,太子赵桓便奔向了垂拱殿。

赵楷则睡到天大亮才起床。

此时的他,脑袋已经不疼了,额头上的伤也已结疤,基本不影响正常活动。

吃过早餐,赵楷便来到了前厅书房。

书桌上。

画笔,颜料,宣纸,印章,琳琅满目。

赵楷忍不住拿起画笔,提笔泼墨。

唰!唰!唰!

不多时,便完成了一副《瓦雀栖枝图》。

赵楷甚是欣喜。

他取代了原来赵楷的灵魂,却保留了原来赵楷的所有技艺。

就在这时。

赵楷的书童四九,一个十三岁、虎头虎脑的小书童快步走了进来。

四九之所以叫做四九。

乃是因大宋百姓的孩子出生,多用父母年龄合算出数字作为称呼。

四九出生时,父亲二十八岁,母亲二十一岁,故名四九。

“殿下,王直读请见!”

王直读,即中书舍人兼嘉王府直讲王佑,亦是此次嘉王遇刺的主谋。

“让他进来!”赵楷道。

很快。

一个身高约六尺出头,又瘦又小,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昂着胸脯,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半个时辰前,太子去了垂拱殿,东宫属臣们主动前往大宗正司配合调查。”

“若臣预料不错,此乃他的以退为进之策,太子定是去官家那里哭泣请罪了,请疑有管教不严之罪,以此减轻官家对他的怀疑,此等自救之策,显然是有高人指点!”

“凶手昨晚已离开开封府,外加那些查案的官员知此事斗不倒太子,故而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下,定然不敢朝着太子身上引,此案注定会是一件悬案,不了了之。”

“太子如此做,官家对他的怀疑必会减轻。臣建议,您立即入宫觐见官家,称此事若涉及宗室,可模糊处之,若真出现家丑,此事无论轻惩还是重罚都不合适,且影响皇家颜面。”

“官家向来爱面子,也不想兄弟倪墙的丑事发生,自然倾向于此事由大化小。你有如此胸襟与大局观,他必然欣慰,同时还会加重对太子的怀疑。”

“另外,你还可趁此机会整顿皇城司,将一些异类逐出去。”

……

王佑在嘉王府数年,常伴赵楷左右,外加脸皮甚厚,向来不拘虚礼。

一口气将想讲之话全讲了出来。

赵楷略微一想,觉得可依王佑之意。

当下的他,距储君之位越近,越有话语权,越能改变大宋。

皇位之争,向来都是赢家通吃。

若赵桓登基,赵楷大概率再无机会离开汴京城,甚至日后会被送去国外做人质。

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以。”赵楷点头道。

王佑抬头看向赵楷额头上的伤疤,又道:“殿下,臣建议您将纱布还缠在头上,然后说话时,装得虚弱一些,如此,效果更佳!”

“可以!”赵楷再次点头。

生在皇家,演戏是基本功。

该哭时,无论心中再高兴,眼泪也要瞬间能流出来;不该哭时,即使再难受也要装作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此等技能,赵楷小时候便练得炉火纯青。

一刻钟后。

赵楷头缠纱带,以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坐马车奔向了禁中。

……

小半个时辰后。

赵楷走到禁中右承天门处,刚好看到双眼哭得红肿,但脸色甚是欢喜的太子赵桓快步离去。

显然,他自认为表演得不错。

赵楷待其走远后,才奔向垂拱殿。

“楷儿,你还有伤在身,怎么……怎么就出门了?”赵佶从御座站起,走到赵楷面前,甚是关切地问道。

“儿臣怕爹爹担心,特来告知爹爹,儿臣的伤已无大碍了!”

“无大碍就好,无大碍就好,吓死爹爹了!”赵佶一边说,一边让赵楷坐在了一旁。

父子二人先是闲聊数句,然后赵楷引入了正题。

“爹爹,儿臣遭刺杀,应是一场意外。此事若与宗室有关,儿臣希望不再细查,毕竟儿臣只是受了轻伤,以后增多护卫即可。若……若此事影响国体,变成咱家的丑闻,让您下不来台,就是儿臣的过错了!”

听到此话,赵佶的心里涌起一抹感动,还是这个三儿子最为他着想,没有白疼。

赵楷虽未直言,但他知指的是太子。

他命大宗正司协查,就是要敲打敲打东宫。

他也知此事不能细查,至少不能在明面细查。

万一查出与太子有关,朝堂就乱了,赵宋皇家的脸面就丢大了。

皇家的脸面大于天!

“楷儿,你真是朕的好皇儿,朕明白你的意思,朕听你的,但朕也绝对不会使得你受委屈!”

“多谢爹爹!”赵楷顿了一下,又道:“爹爹,儿臣还有两个小请求!”

“说,与爹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经此刺杀后,儿臣觉得禁中也有可能会有歹人出没,故想要整顿一番皇城司。”

“另外,此次儿臣遇袭时被关押的护卫,儿臣想要亲自处理。”

“都依你!朕命你提举皇城司,就是相信你,一切,你便宜行事即可。”

刚才太子的一场哭泣,让赵佶觉得太子与刺杀之事无关。

但现在他又觉得,此事可能仍与太子有关,即使太子没有明示,也有可能暗示。

“谢谢爹爹!”赵楷拱手道。

赵佶宠溺地点了点头,笑着道:“不说那些了,朕又画了一幅画,你来品鉴品鉴!”

……

近黄昏。

赵楷坐在嘉王府前厅书房,翻阅着皇城司的资料。

他虽提举皇城司,但之前对很多事情并不是很关心,了解的信息有限。

当下,皇城司是他自救的唯一途径,自然要多了解一些。

就在这时,王佑再次请见。

“殿下,结案了,开封府将刺杀您的凶手抓到了!”

“什么?你不是称凶手早已离开开封府了吗?”

赵楷有些不解。

依照王佑的谨慎程度,又有皇城司相助,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

“此凶手非彼凶手!”王佑有些哭笑不得。

“大理寺、开封府、大宗正司负责审案的主官们真是无耻!我本以为他们会什么都查不出来,然后去领罪,哪曾想他们为了免于罪责,竟找来了一个替罪羊。”

“凶手是一名盗匪,被抓后,他主动认罪,动机是皇城司的皇城卒曾欺负过他,故而他来刺杀您报仇。人证、物证,甚是充足,所有细节都对得上,案宗已呈递到禁中了!”

王佑感概道:“殿下,还是这群士大夫厉害啊!既不愿得罪您与太子,也不愿受罚,硬是捏造出了一个凶手!”

赵楷无奈一笑。

这就是当下的大宋官场,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当然,这些人知晓此乃赵佶最想看到的结果,故而才敢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