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魔僧

卫迟城一侧靠山，地形险峻，常年多雨。

今日，依旧细雨绵绵，石街屋瓦湿寒浸骨。

天地间，一片乌云压城的昏暗。

街巷中行人步履匆匆，都透着几分疲惫，商铺虽密密麻麻地挨着，却有一半关闭了门。

城中有些荒凉寂寥。

城中的太守府却是例外。

府内，暖黄灯火如繁星倾洒，将堂前的空地照得透亮。

堂内，身姿婀娜的舞姬们身着七色彩衣，步伐翩翩，盈盈起舞，取悦着厅内仅有的两名显宦。

舞姿虽然曼妙，笑容也很可人。

可细细看去，每个人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中恐惧满溢，几欲决堤。

那两尊极为魁梧的身影，正端坐在宽大的宴桌后。

客位，坐着一尊骇人的肥僧。

层层赘肉堆叠，袒露的肚皮如山，蒙着一层恶心的油腻，泛出令人生理不适的反光。

主位那人身形亦是臃肿不堪，几乎能与那肥僧分庭抗礼。

着一件极奢华的锦袍，袍身丝线流光，华贵得令人咋舌。

两人握着酒樽，时不时碰杯，洒出猩红腥臭的‘酒液’，看起来兴致颇高。

身着锦袍的显宦高举酒樽：

“秽空禅师，听说你修的‘邪妄禅’终于大成，真是可喜可贺！”

肥僧跟他碰了一下，满身肥肉乱颤：

“府尹大人这句恭贺却说早了！

贫僧禅功虽成，终究也只是为了在鬼哭崖上催动血祭，血祭不成，终究无法成事。”

“不错，那四十九名阴年阴月出生，不满十岁的稚童，已有安排了？”

“这是自然，托王上洪福，我已经……你在干什么？”

肥僧骤然住嘴。

小眼睁大，恶狠狠地瞪着阶前一名彩衣舞姬。

几息前，这舞姬脚步一时踉跄，摔在地上，眼下姿势很是狼狈不堪。

见秽空问责，其他舞姬也停下了舞步，怜悯的看着她。

众人内心清楚，她是因为恐惧才失误的——

因为宴桌后那两尊身影，根本就不是人！

没有人胆敢上前搀扶。

那摔倒舞姬见肥僧瞪着自己，心头恐惧更甚，一张俏脸顿时变得惨白如纸，泪水、鼻涕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裤脚处，缓缓洇出的水渍——她竟被吓得失禁了。

“怯懦凡人，形相真是难看！尔等终究还是拿来做酒水合适！！”

肥僧秽空说完，肉蒲般的大手抬起，朝着虚空狠狠一握。

舞姬周遭空气仿若被攥紧的湿布，发出“嘶嘶”的扭曲声。

下一刻，彩衣舞姬双脚陡然离地，飞向宽大宴桌。

她双手在空中无助地乱挥，发出绝望的尖叫，可一只肥硕的胖手捏住她的脑袋，转瓶塞般扭了几圈，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下一刻，秽空将人头瓶塞般抛开，就这脖颈处井喷的红泉狂饮！

府尹哈哈大笑：“秽空禅师真是豪气，那本官也来陪你一杯！”

说罢，他也抬起手。

尖叫声中，又一名彩衣舞姬离地飞起。

……

寻香镇外，宽阔的官道上。

辰虎看了冬子一眼。

这孩子挺可怜。

爹死了，好容易有个愿意收留他的老头，可惜也没活过一晚。

陈老汉那边，他也去看了看——老汉给人抹了脖子，伤口深可见骨，人已是彻底断气了。

看颈部的切口，似乎还是用自己给他的那把钢刀给划的。

乱世中，弱者连持有武器都不够资格。

“不过……”

“冬子，说实在的，这帮人为什么非要抓你，你们之间有什么大仇吗？”

辰虎护着冬子，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缓缓走在去往天九镇的官道上——他已看过路牌，错不了。

本来，辰虎是没有马的。

可有个骑马的白头帮喽啰，不死心的追了过来。

“大叔，我也不清楚。”

“叫哥哥。”辰虎往嘴里丢了一块枣干——也是白头帮的人送的。

白头帮的人像打了鸡血，一连来了好几波人马。

他腰间现在悬着好几个钱袋，感觉白头帮再追上来几波，他都要财富自由了。

对方的热情这么高，显然不是人牙子勾当或者欠了高利贷就能解释的。

若不是瞧见眼前之人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辰虎真要怀疑，是不是这小家伙把白头帮的帮主给悄无声息地干掉了。

“哥哥，我们去哪？”

“天九镇。”

冬子失了亲人，让他去天九镇火娘子那做个杂役小厮好了，应该会比在丁员外那资本家手底下好些。

“哦……可是，我以前和陈爷爷去天九镇卖梨，是往后面这个方向走的。”

“……”辰虎。

坏了，老毛病又犯了。

早知道，就在刚刚那拨人里面留个活口了。

嗒嗒……

远处，尘土扬起，人马喧嚣。

辰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的旅行者。

……

“天九镇是这条路吗？”

辰虎踢了身旁的人一脚，那人被他用绳索绑缚，牵在手里。

赫然是名白头帮的喽啰。

“大侠，我小命都捏在你手心里，哪里敢撒谎？天黑前没有到天九镇，你活剐了我便是。”

辰虎不理他，偏过头询问冬子：“是这条路吗？”

“呃，我也不清楚，卖梨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也就认了个大致的方向……”

辰虎点点头，冬子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能记清一个方向已经很优秀了。

换了现代社会的孩子，大多都是闷头跟着人走，有几个能记得别人带自己去的方向是东南西北？

“走快点，别拖延时间。”辰虎又给了喽啰一脚。

那喽啰连忙迈着小碎步小跑起来，嘴里还连连应和着。

辰虎笑笑，他特意留了个最精壮的，看起来耐力还真是不赖。

喽啰心中兀自咒骂个不停。

这欠剐的贼小子，仗着有几分武艺，居然敢坏他们白头帮的大事！

据赵二麻子所说，这娃娃阴月阴日出生，年龄在十岁以下——

这是要交到大禅师手上的东西！

这人知不知道，他正在管的是一件能送掉自己小命的闲事？！

喽啰一边小跑，边默默估算还有多少时间。

他才不会傻到真的带辰虎去天九镇——一个迷路的男人，一个孩子，并不难糊弄。

不远了。

押送车队，还有众多兄弟，应该都在那个镇子里头。

已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被一大堆甲士包围后的窘态了。

这男的，算是掉进阎王爷的生死簿里，已没活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