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因为一场意外成了哑巴,青梅姜鸢对我不离不弃。

她为我成立了残疾人志愿协会,每年过生日都会给我买不同牌子的巧克力。

媒体都称赞她痴情专一,只有我知道她恨我入骨,时常恶狠狠地质问我:

「方宴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一场车祸的刺激,我突然恢复了语言功能。

在姜母十周年的忌日上,我留下了一封信,设计逃离。

姜鸢疯了,掘了姜母的坟墓,满世界找我。

再后来,传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1

「吃啊,怎么不吃了?」

脱离了媒体的镜头后,姜鸢又开始发疯。

我的额头被巧克力的铁盒子砸中,疼痛感瞬间袭来。

就在刚刚,姜鸢让我作为志愿协会的形象大使出席,并在众目睽睽下给了我一盒她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

媒体疯狂拍照记录,她宠夫人设坐实。

只有我知道,她这是在惩罚我。

我想替她拨开凌乱的发丝,却被一把推开。

她恶狠狠道:「方宴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也时常这么问自己。

如果那天是我,她是不是会好受很多。

等到姜鸢远去,看见地面上的几滴鲜血。

我才发现,额头被铁盒划破了。

我有些麻木的拿衣袖擦了擦,伤口虽小,却疼痛万分。

回家后,她还是没有消气。

一个玻璃杯向我砸来,顷刻化为满地碎渣。

我打着手语想抚慰她的情绪。

她却死死的盯着我,命令我光脚踩着过去。

我苦笑了一下,照做了。

玻璃碎片一寸寸扎入脚底,血脚印满地。

她忽地笑了。

「哑巴就是哑巴,那么疼都喊叫不出来一声。」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刺穿了我的心。

因为我是个哑巴,上学的时候没少遭人嘲笑欺辱,只有姜鸢护着我。

那天姜鸢浑身挂彩,声音嘶哑:

「方宴礼,我不准他们说你是哑巴。」

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姜鸢却是在意的不行。

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深造,和姜鸢结了婚,成了她的金丝雀。

可这,却是我噩梦的开始。

她时常提醒我,我是个残疾人,是个哑巴。

我不配拥有好日子。

只能在愧疚中挣扎一辈子。

在这沉重的气氛下,门铃突然响了。

门开后,顾森当着我的面,亲昵的揽过姜鸢,暧昧道:

「今天我们怎么玩?」

顾森是姜鸢包养了三年的男大学生。

今年他毕业,姜鸢直接给安排进了公司管理层。

他的存在,几乎是对我赤裸裸的侮辱。

但我依旧默不作声。

姜鸢瞥了我一眼,命人将我关进主卧隔壁的书房。

剧烈的喘息声从隔壁传来,伴随着几声尖叫的欢愉。

我望着满墙姜母的相片,瘫倒在地。

脚心传来阵阵疼痛。

我把头埋进了胸膛,颓废不堪。

是我的错。

是我欠她的。

如果不是我太蠢,姜鸢不会成这样。

2

我十岁那年,姜母得了抑郁症,整个人形容枯槁。

她借着姜鸢想吃巧克力的名义,哄我顺路去替她买了安眠药。

姜母的死讯传来时,我正和姜鸢兴高采烈的分着巧克力。

漫天的谩骂和指责向我飞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姜鸢哭得撕心裂肺,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就被带离了姜家。

这些年,我都活在悔恨中。

如果不是我非要去买那劳什子巧克力,姜母是不是就不会死。

姜鸢也不会年少丧母,孤苦伶仃。

还记得以前,她一吃到巧克力就会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可现在,却成了她一辈子的伤疤。

也是那次的刺激,我成了哑巴。

任凭我怎么用劲,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姐姐的腰好软。」

隔音不好,顾森意乱情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一字一句,宛如利刃。

当我将脚底最后一个碎渣挑出来时,激烈交错的喘息声也停止了。

顾森开门将我放了出来。

他故意将腕上的手表露出,向我示威。

这是三天前,姜鸢一掷千金为他在国外定做的绝版。

「亲爱的,你留着这个哑巴干什么,真晦气。」

顾森再次搂上姜鸢的脖颈,在她耳边吹着气。

姜鸢扣住他不安分的手,冷笑了一声下了楼。

我没有搭理顾森的挑衅,主动去厨房准备了饭菜。

而顾森依旧黏着姜鸢,还劝她和我离婚。

他还是太天真了。

姜鸢不会放过我的。

果不其然,姜鸢气性翻涌,拔高音量赶走了顾森。

顾森走时,也是一脸错愕。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

我的行为让姜鸢再次沉了脸。

「你想和我离婚是吗?」

她挥手,滚烫的菜汤泼在了我的手臂上,烫破了皮。

「方宴礼,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着离开,这是你欠我的。」

那么冷漠的眼神里竟然有泪光闪动。

我说不了话,不能安慰她,只能伸手替她擦去泪水。

她似乎有所动容,找了家里的医药箱,细心的替我涂着药膏。

我一瞬间恍惚了。

小时候,我的身上时常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各种各样的小伤口。

每一次,都是姜鸢替我擦的药。

「吹吹就不疼了。」

那样好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女人的心思果然是最敏感的。

姜鸢的怀疑没有错。

我是想和她离婚了。

以往我从不主动做饭,而今天我不仅一反常态进了厨房,就连她平日爱吃的零嘴我都一一替她做好分装好。

我快死了。

是绝症。

我已经让她的人生痛不欲生,不能再拖累她。

替我抹过药后,姜鸢独自一人去书房待到了十点才红着眼出来。

睡前,她照例递给我了一粒安眠药。

看我吞下,她才放心入睡。

夜半有雨,淅淅沥沥的吵得人头疼。

3

我从不失眠。

结婚后,姜鸢每晚都贴心的为我准备安眠药,亲眼看我吞下。

她在以这种方式惩罚我。

久而久之,再多的安眠药都不能让我安然入睡。

我就这么熬到了凌晨四点,才有了困意。

醒来时,姜鸢已经离开了。

快到中午了,我掐着表去公司给她送饭。

刚从电梯门出去,来往员工的戏虐声如雨点般传来。

「那个哑巴又来送饭了。」

「姜家也是倒霉,怎么找了这么个哑巴当女婿。」

换了从前,姜鸢断然听不得他们这些话,早早的就把他们撤职了。

可现在,就连她也会用鄙夷的眼神,骂我哑巴。

她总是能轻易刺痛我。

可伤到我的同时,她的伤疤也被再次揭开。

我们都鲜血淋漓,两败俱伤。

不知何时,姜鸢已经从会议室出来,身旁跟着狗皮膏药似的顾森。

「都很闲吗?不如今晚都加班好了!」

她幽森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瞬间安静。

顾森见状讨好道:「别动气,不和他们这些打工的一般见识,为这个哑巴气坏身体更不值当。」

他素来花言巧语,并准确的揣摩到姜鸢的心理。

可这一次,他失算了。

姜鸢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

顾森捂着泛红的脸,不明所以。

我被姜鸢拽进了办公室,一杯冷水袭面而来,浇了我一身。

「丢人现眼。」

她冷冷的吐出四个字。

我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我父母车祸死后,在姜家寄居的我,没少从司机和保姆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有次被姜鸢听见了,她气得将他们都辞退了。

时隔多年,我却从她的口中再次听到了。

她又将我年少时送给她的一条项链扔进了垃圾桶。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落寞。

她皱了皱眉,示意我放下餐盒,不再对我发脾气。

我待着也是徒增她的怒气,便想着不如早点回去。

刚出办公室,我一不留神撞上了抱着一大堆资料的女秘书,文件散落了满地。

我连忙蹲下和她一起捡起,还打着手语和她道着歉。

女秘书的目光中透着极度的不悦。

「走路不长眼睛啊,怪不得姜总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来姜鸢平常是这么说我的。

女秘书嘀嘀咕咕的抱怨着。

见我远走,忽地又想起来了什么,连声喊我:

「哎,等一下,你这个月的残保金发下来了,你来领一下。」

偌大的办公厅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嘲笑和不屑。

我知道,他们笑我不仅是个童养夫,还是个有残疾证的。

我好脾气的勾了勾唇,回头走向女秘书那里。

4

回去路上,我摩挲着手里的两千现金,自嘲一笑。

以姜鸢的经济实力,我完全不用申请。

但她为了碾碎我的自尊,执意带我去评了残。

那张残疾证书如今就悬挂在我们吃饭的客厅。

时刻提醒着我间接害人的罪行。

她恨我,我无话可说。

但恨我的同时,会分我一点点爱吗?

玄关传来声响时,我正在厨房做着饭。

姜鸢和顾森你侬我侬的转进客厅时,一眼瞥见了桌上的蒜蓉粉丝虾。

她愣住了,再一次赶走了顾森。

我坏了顾森的好事。

他看向我的双眸恨不得喷火把我烧死。

顾森走后,姜鸢死死的盯着餐桌,出奇的沉默。

最后一个菜上桌时,我也入了座。

我打着手语,示意她趁热赶紧吃。

这次姜鸢很给面子,夹了很多菜,可唯独没有动那盘蒜蓉粉丝虾。

我有些不明所以。

这道菜是我父亲的拿手好菜,姜鸢儿时最爱吃。

可能是她的口味变了。

我也不强求,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享用着。

吃着吃着,她哭了。

我立刻放下碗筷,手足无措的想安慰她。

姜鸢双眼猩红,直视我的目光。

「你为什么这几天每天都给我做饭?」

她的手掐得我胳膊生疼。

见我沉默,她便一直重复问,情绪越来越激动。

这一次,我主动挣脱了她的手,甩开了她即将向我砸来的茶盏。

「我们离婚吧!」

我一字一字的打着手语。

啪!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姜鸢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神色愠怒。

「方宴礼,你敢!」

直到我喘不过气,她才慢慢松手。

她摔门而去后,我去厕所吐了一大口血。

胃部是火烧针刺般的疼痛。

我瘫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眼前模糊一片。

一命抵一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吧。

5

那天以后,姜鸢就没有回过家。

也许是在公司加班,又或许是去了顾森那里。

我并非像表面上那般不在意这个人。

但我清楚的知道,我没资格管她。

我的存在于她而言,是枷锁。

年底了,我照常去姜家老宅打扫卫生。

没人帮我,就连姜鸢给的打扫工具也是最简单的那种。

我强压下身体的不适,一点一点的刷着客厅的毯子,进程极为缓慢。

许是老宅久无人居,房间的门锁生锈,坏了好几个。

就连姜母书桌抽屉上的一把锁也摇摇欲坠。

我想要擦去抽屉上的灰尘,却无意间发现了里面有一个木盒。

里面是一个老旧的日记本。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浑浑噩噩的打扫完了整栋房子。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迷糊。

回去的路上,我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直在走神。

拐弯时,一辆商务车迎面撞了上来。

随着一声巨响,我的周围逐渐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时,我躺在医院冰冷的病房,身旁是姜鸢的女秘书。

「终于醒了。」

女秘书打了个哈欠,淡淡道。

额头传来撕裂的疼痛。

我害怕我的病症会因此败露,于是不停地套着女秘书的话。

可显然,是我想多了。

根本没有人会替我细查。

就连姜鸢也只是来看了我一次。

可笑的是那一次,还是为了替顾森开脱。

「车祸的事我已经私下和解了,你也不要再追究什么,顾森就是一时冲动了。」

她的语气几位平静,好似一潭死水。

那如果这一次,我真的死于这场车祸了呢?

你还会向现在这样,维护着顾森吗?

我注视着她的双眸,企图探寻些不一样的答案。

姜鸢不耐烦的移开了目光。

可能是处于愧疚, 出院后姜鸢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顾森也没再来过家里。

她命人二十四小时照看着我,说是担心我的安危,其实是找人时刻监控着我。

我根本逃脱不了。

但她不知道,因为这次车祸的刺激,我突然能开口说话了。

趁着洗澡的空档,我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电话那头的人怔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很安分在家待着。

姜鸢监视了一阵后,疑虑也逐渐被打消。

很快就到了姜母的忌日,每年姜鸢都会将亲手抄写的佛经在姜母的坟前一一燃烧。

伤心欲绝的她根本注意不到我的悄悄离开。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乔装开车出了市区。

我留下了一封告别信,和老宅寻到的木盒。

我和她,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