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菀筠第一次见到严宗颐是在医院。
那时严宗颐刚从日本留洋回来,就从沪上新购进一辆汽车,花了将近三千块大洋。严宗颐得了新车之后,径直开车上了路,一辆油光锃亮的新车,被他开得歪歪斜斜,在闹市上闹得人仰马翻,最后差点儿就撞上了人。好在他及时调转方向,不料却一头撞上了牌坊。
这一撞,撞得车头都凹陷了下去,严宗颐额头也受了伤,他捂着额,鲜血从他指缝间流了出来,蜿蜒得似鲜红的细蛇,严宗颐生了很大的气,下令让人把车砸了。
下人们得了指令,不敢不从,真的从附近铁铺那里拿了两把大锤,举起锤子就往车上抡去,这一锤子落下去,周围惋惜声一片。
严宗颐这才心里舒坦了一些,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手帕按住了额头,等车已经砸得七零八落了,他才发话喊停。一大伙人又众星捧月似地将严宗颐往医院送,等到了医院,严宗颐又闹了少爷脾气,嫌弃给他包扎的小护士不够漂亮。
护士长敢怒不敢言,严家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别的,光严宗颐的母亲就是前朝两广总督的小女儿。虽说前尘旧事俱往,可是仍有余威,而医院的院长还经常拜托严家去沪上购买西洋药。
护士长只好让科室里最漂亮的护士上场,她还生怕严宗颐打什么坏主意,结果倒好,他嫌人家太漂亮了,得,护士长干脆让手上没有事儿的护士往那儿里一站,让他自己挑。
严宗颐只微微抬了抬眼皮,视线漫不经心地往那些护士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等看到那个有着双黑而亮的眼睛、眉毛弯而长的谢菀筠时,他的视线倏忽就停住了。他伸出长指,往谢菀筠的方向点了点,说:“就她了。”
谢菀筠直想翻白眼,这样的一个轻浮浪荡子真令人生厌,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相貌,穿上西装这样的人模狗样,结果是个草包。
谢菀筠心里有气,给严宗颐上药的时候,不免下手有些重,严宗颐疼得直“嘶嘶”,谢菀筠也不见温柔一些。
严宗颐眯着眼睛望着她制服的胸前口袋绣着的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她的名字:“谢菀筠。”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严先生伤得有些重,疼痛在所难免,您且暂忍着。”谢菀筠装作无辜。
严宗颐忽然就笑了,学着她的语气说:“我也觉得我伤得比较重,得要住院观察几天,这几天那就麻烦谢护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