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神龟二年(519年),初夏,怀朔镇(内蒙古固阳)。
军官葛荣不时看向城楼上的娄昭君,问好友鲜于修礼:“贺六浑还没回来?”
鲜于修礼冷冷答道:“他若是回来了,妻子又怎会日复一日的在此眺望。”
葛荣闻言,低声揣测:“贺六浑担任函使已有两年,此前从未延误期限,现在却比预定行程晚了半月,至今音信全无,你说他会不会是在半道上出了意外?”
函使,为军镇属官,负责往洛阳递送公文。
鲜于修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笑道:“怎么?你盼着贺六浑回不来,好取而代之?”
葛荣反问道:“难道你就不想?”
鲜于修礼沉默许久,叹息道:“这等身份的妇人,就算改嫁,好事也落不到你我的头上。”
二人口中的贺六浑,便是娄昭君的丈夫,原本只是怀朔镇的一名底层镇兵,生活穷苦,甚至因为家徒四壁,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青梅竹马的恋人远嫁他乡。
葛荣、鲜于修礼听说此事,都曾同情过他的遭遇。
但世事无常,两年前,贺六浑被征调到了平城(山西大同)服役,不久,便带回了如今的妻子,引得人人称羡。
娄昭君出自平城的鲜卑望族,不仅生得貌美,还是真定侯娄提的孙女,南部尚书娄拔的妹妹,家有僮仆千余,牛羊不可计数。
所谓南部尚书,即尚书省南部曹的主官,执掌青、豫、徐、兖等南部四州官员的选拔、升迁、考课,位高权重
这样一位天之骄女,不乏豪族子弟上门求亲,但她却执意嫁给了贺六浑,不知让多少人惊掉下巴。
就在葛荣、鲜于修礼说话的空隙,不远处的娄昭君突然激动起来,她匆匆走下城楼,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家奴手中的缰绳,策马出城。
葛荣见状,连忙朝着城外张望,只见官道尽头有一人牵马走来,正是贺六浑。
......
“可算是回来了。”高欢遥望城墙,如释重负
他就是外人口中的贺六浑,那是高欢的鲜卑名。
由于这一次前往洛阳公干,正赶上禁军哗变,朝中乱作一团,压根无人理会他,自然也就拿不到回函,故而在洛阳滞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昭君肯定吓坏了。”
对于妻子,高欢始终心怀感激。
记得两年前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可谓穷困潦倒,是娄昭君的出现在高欢的生命中,得以改变了他的命运。
此刻,高欢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城中,早些与妻子团聚。
然而,有人比他更加的迫不及待。
娄昭君拍马而来,不等马儿完全停下速度,便急切地翻身跳了下来。
她眼含热泪,三两步扑入高欢的怀中,埋头哭泣之余,娄昭君握紧了拳头砸在丈夫胸口,什么话也不说,尽情宣泄连日来的惊恐与不安。
高欢心中有愧,身为穿越者,他其实早就知道洛阳会爆发兵变,但又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可以提前给娄昭君打上预防针,只得在临行前绝口不提此事。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高欢轻抚妻子的秀发,轻声哄慰。
好一会,娄昭君终于止住了泪水,抬头责问道:“夫君今日方归,就不怕妾身在家提心吊胆?”
高欢长叹一口气,故作无奈地向娄昭君解释事情原委。
当听说丈夫亲历了一场兵变,娄昭君后怕不已,哪还有半点怨气。
高欢将妻子的憔悴看在眼中,沉吟片刻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说道:“我打算辞了函使一职。”
这项差事,是当初怀朔镇将看在高欢妻族的情面上给安排的,无疑是个肥差。
北魏禁止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等六镇军民擅离属地,就连豪族子弟也不能外出游学,故而,函使也就成了少数不被禁令约束的幸运儿,能够南下见识中原的花花世界。
而六镇又是囚犯的流放地,其中不乏犯官。
他们需要与洛阳的亲友联系,就只能奉以丰厚的报酬,请求函使帮忙捎寄书信。
高欢每次前往洛阳公干,总要携带厚厚一摞的信件,他在怀朔收一次钱,等到了洛阳,将信送出以后,大概率还要带走回信,便可以再收一次钱。
两年下来,高欢接揽私活,着实赚了不少,但他一个铜板也没有带回家,全用在结交朋友,与人吃喝上。
当然,娄昭君也从未指望丈夫养家糊口,她从平城带来的嫁妆,足够他们夫妇几辈子衣食无忧。
故而,当高欢提出要辞去函使的差事时,娄昭君先是一愣,继而欣喜,忙不迭地表示赞同。
她早就受够这样的生活,不愿再独守空闺。
跟随娄昭君出门的家奴们此时也已经追了上来,高欢将从洛阳带回来的书信交给他们,叮嘱他们上门送信的同时,替自己向附近的亲友报平安。
随即主动牵起了妻子的手,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娄昭君心情大好,甜甜地答应一声。
夕阳下,夫妇二人携手而行。
回到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娄昭君亲自侍奉高欢沐浴,然而,高欢哪能忍受这等撩拨,当即将妻子抱入了浴桶,一时间,水花四溅......
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已是一片漆黑,二人还坐在浴桶里,娄昭君搂着丈夫的脖子,眼神迷离地瘫软在他怀中。
高欢抚摸着妻子光洁的后背,毫无征兆地说道:“洛阳一行,让我觉察到天下不久会有大乱,常言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将来世道纷乱,财货又怎能常守,我打算散尽家财,结交豪杰,以期能有一番作为。”
说是家财,其实都是娄昭君的嫁妆,就连这座宅院,也是娄昭君出钱购置的。
包括府上的家奴,那都是娄昭君从平城带来的。
事实上,高欢这两年就是在吃妻子的软饭。
然而,娄昭君作为一名颜控兼恋爱脑,无论高欢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她只要面对丈夫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娄昭君指着自己的左胸:“我把心都给了夫君,又怎会吝惜身外之物。”
高欢闻言,感动不已,原本偃旗息鼓的他,此刻再振雄风,杀得娄昭君连连求饶,借口要往后厨吩咐酒菜,这才得以脱身。
当夜,夫妻二人小酌几杯。
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回到内卧后,又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