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之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听到低沉稳重的声音响起。
“72年,当希望之城建立,环境改造中心的穹顶笼罩大地,将地狱般的环境隔绝开来,所有从大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都以为人类终于有了希望。即便外面环境十分恶劣,即便死亡如影相随,但人类还是积极地派遣救援队,搜索幸存者,义无反顾的踏进已经是充满死亡的领域,希望之城25万市民正是在一次次义无反顾中成长起来。希望,正如这座城市的名字一样,那时的人充满希望,努力的贡献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人类的希望。后来随着太空城的移民解禁,地球,太空,两大人类的聚集团体终于重新开始融为一体,后来地球环境研究中心建立,改造环境,重新恢复地球的生机,这不仅是我们的希望,也终于开始去做了。自从五年前,研究中心的疯子,应该是第一个幻境人吧,对吧,至少是我所知道的。”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响起,过了一会,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幻境人,也就是陷入幻境的人,两年前,在环境研究中心,我看过关于幻境人的研究报告。从五年前开始,由于不可知的原因,在希望之城的范围内,人会在不自觉的幻想中陷入幻境之中,最开始,陷入幻境的人在幻境中的行为会表现出来,此时的幻境人具有一定的外界反应,但同时,这个阶段的幻境人也可能会对外界造成伤害,当年的那个疯子,应该就是处于这一阶段,随后,随着幻境的深入,幻境与现实的联系慢慢就会被割断,表现在幻境中的行为慢慢不会在现实中表现出来,当人在外界的表现完全成为行尸走肉一般,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也象征着幻境人进入的成熟阶段,成为真正的幻境人,对于其自身意识而言,则完全陷入其所认为的真实的幻想世界中,对于现实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感知,而且再也无法自主苏醒,并且幻境人的身体也会发生改变,拥有非常强的恢复能力,并且能够自主产生能量,可以完全脱离于环境生存。自从三年前苏醒的一个幻境人,人们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意的进行幻想,陷入幻境之中,自此幻境人的数量开始大增,而随着幻境人的增长,希望之城的渐渐开始变得颓废,人们渐渐都不再外出,每天沉浸在家中,一些工厂,部门,也渐渐荒废,对于在地球上的其他5个城市而言,希望之城希望已经不在了,而是充满幻境的幻想之城。”
听到杨正之讲述的这么多的话,雪莉似乎感受到了杨正之话中对人们沉浸于幻境的无奈,对整座城市颓废的无奈。
“很抱歉,”雪莉面带歉意的说道,随后她又正声说:“你刚才说的关于幻境人的资料,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发现,我们在太空城对于一些成熟的幻境人进行精细的研究发现,随着幻境人的成长,我们称之为成长,幻境人的身体会开始慢慢的无机化,这种变化会从幻境人的内部最先开始,然后慢慢延伸至外部,最后是大脑,而据我们的研究推测,随着幻境人的成长,幻境人所陷入的幻境会越来越真实,当幻境人完全无机化时,对幻境人而言,其所陷入的幻境会成为一个无比真实的幻境,将会是我们从我们所在的世界完全没有任何方法打破的幻境,并且不能再触及的世界。”雪莉停了下来,似乎在组织语言。
然后,只见她坚定中带着犹豫的说:“我觉得,完全无机化的幻境人所进入的世界已经成长为一个真实的世界,就像我们所在的世界一样,我们所见的幻境人有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同样,其所幻想的幻境也同样在不断成长,从与现实世界重叠的幻境,到以现实世界为基础的幻境,最后成长为完全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幻境世界,而当幻境人完全无机化,事实上,我们就无法在通过幻境人探测幻境人所构想的幻境世界,这也意味着幻境人的幻境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唯一连接断裂,也即幻境人成长为其最终形态,而幻境世界也成长完成。不过,现在并没有完全无机化的幻境人,所以并不能完全证实上面所说的,不过它也解释了唤醒实验的限制,为什么对4年以上的幻境人做唤醒实验比较困难,因为四年以上代表着幻境人一般已经进入开始无机化的阶段,此时其幻境世界已经进一步成长,开始对现实世界的物质进行排斥,同时由于幻境人身体的无机化,即便唤醒成功,大脑的伤害暂且不说,单是身体内部的部分无机化,也会对人的身体产生重大的影响。”
“恩,我明白。”杨正之说道,此时前面的实验已经结束了,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高瘦中年人正朝他们招手示意,让他们过去。
杨正之高瘦中年人示意明白后,转头向雪莉说道:“身体无机化,那么幻境人也就死了,死了就没有思想了。好了,走吧。”
雪莉还想说些什么,但杨正之已经往前走了,只好作罢。
来到显示台,高瘦中年人向杨正之伸过手说:“蒙格利特·戈尔丁,幻境人项目总负责人。”
“杨正之。”杨正之边握手便说道。
“我还有事要忙,雪莉会带你参观整个研究实验,祝你今天愉快。”说完,未等杨正之回答,便转身离开。
杨正之看了眼离开的蒙格利特,对雪莉说:“走吧。”
雪莉往实验舱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这里。”
此时实验舱已经完全打开了,三名幻境人正坐在旁边,一些实验人员正在与其交流,对其心理进行安抚。
杨正之和雪莉走到一个苏醒的幻境人附近,只见这个30有余的女性幻境人紧张不安的蜷缩着身体,对于与其交流的心理人员视而不见,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哭哭泣泣的声音不断传出,“这是哪”,“妈妈”“爸爸”“我为什么会在这”……
“随着幻境的加深和幻境人的成长,他们会渐渐忘记现实世界发生的所有事,不过一般3年只会暂时忘记,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记忆便会回来,当然不排除记忆完全消失的情况。”雪莉解释道。
杨正之看了眼那妇女,扭过头对雪莉问道:“进入无机化阶段的幻境人,是不是记忆就会完全忘记。”
雪莉回答道:“也不尽然,那要看幻境人所构想的幻境,如果其一开始便将现实记忆的内容剔除在幻境之中,那么很容易,其沉浸于幻境中后,便忘记现实的一切,如果,幻境人所构想的幻境包含现实的记忆,或者就是现实的记忆的延伸,那么即便进入无机化阶段,幻境人也可能保持记忆。”
杨正之听了,不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在了实验舱上。
雪莉看到杨正之注意的实验舱,继续说到:“实验舱并不是实际用来唤醒幻境人的唤醒器,而是用来针对不同阶段的幻境人收集数据所用,根据这些数据,会生产出更加简捷且成本低可以量产的唤醒器,并且其功能不仅限于此,它不仅可以唤醒陷入幻境的人,并且还能让人陷入幻境,不过这种陷入幻境是可控的,就像是虚拟网络一样,只不过更加真实,其目的在于通过可控的幻想取代人们不可控的幻想,让人们通过它来满足对于生活的幻想满足,从而放弃对于幻境人的向往。”
“仍然是用幻想来代替现实。”杨正之冷冰冰的说道。
“现在也许需要幻想来缓解现实的压力,至少,这样不至于成为幻境人,只不过成为沉迷网络的不良少年罢了。”雪莉笑着对杨正之说道。
杨正之看着雪莉的笑脸,冰冷的脸庞舒缓下来,“不良少年,倒是很恰当的比喻,至少还有在外面走走的可能。”
“哦,对了,”雪莉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还有一个对个体幻想的监测的研究仪器,戴上它,可以对人的大脑活动进行监测,当出现不正常的脑波活动时,它就会给予大脑刺激提醒,让人清醒过来。这个叫做脑波监测仪,它和幻境唤醒器就是目前太空城研究出来的成果。”
“在那边有幻境唤醒器的量产版和脑波监测仪,我带你去看一下。”说完,雪莉便领着杨正之走去。
“幻境唤醒器,脑波检测仪,这就是你们的仰仗吗?”杨正之看着走在前面的雪莉,在心中思索到。
从环境研究中心出来,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回去安全部,A组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事实上,距离上次人员都到齐,已经是几个月以前了。随着幻境人事件,如今整个城市几乎已经停止了运作,如果不是有机器人和中央智能电脑的全面运行,整个城市早已瘫痪了,但由此带来的能源消耗又是巨大的,而能源,则是目前不管是地球还是太空城极度需要的物资。
杨正之来到克莱斯的办公室,克莱斯倚靠在靠椅上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看了杨正之一眼,又闭上眼睛。“来了,”低缓的声音从克莱斯的嘴中发出,“下周一,五月二号,最高议会。”
“强制唤醒。”杨正之平静的声音响起。
克莱斯偏过头,睁开眼睛看向杨正之,突然露出和煦的笑容,缓慢开口道:“我们都在为了地球人类的未来,为了人类的希望。”
“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杨正之看向克莱斯坚定地回应道。
“何为正确的事呢?”克莱斯平静的反问道,“或许你在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吧。”
杨正之沉默不语,没有再回答克莱斯的话,而是走到一旁的展柜,将里面的一瓶白兰地拿出,冲着克莱斯挥了挥,然后便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轻轻的摇了摇杯子,说道:“什么是为了地球人类未来的事,为了人类希望的事,你又真的相信吗?”
说完,将酒杯内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看着杨正之离开的背影,克莱斯叹了口气,转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