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众人却又在酒楼吃饮。
因的几日聚饮,众人相互熟稔了,却以各自性情喜好,分作几拨落座,相互或谈说武艺。或闲聊凑趣。
这其中尤以陈通和李孝忠最为投机,两人从武艺说到兵法,从兵法说到地理,从地理说到治政,家国,可谓天南海北无一不谈。
只却苦了别个,却都远远躲开他二人,自去找知趣人。
便是鲁达这个引头人,一开始却还与两人合桌,也应付两句,只很快便脑枯思竭,坐在这两个“多闻狂魔”面前似朽木呆鸡听天书一般,如坐针毡,只三天就落荒而逃,去得别桌躲了。
若论两宋之交的将帅之才,当以岳飞、李彦仙二人天赋最高,其他如韩世忠、刘琦、吴氏兄弟等却都稍逊一筹。
李彦仙就是李孝忠。
只论将兵打仗的天赋,李孝忠甚至比岳飞都强出一线。
岳飞打仗厉害,靠的是自练的精兵——岳家军。
有精兵强将作盾,作为主帅的岳飞也够水准,自然怎么打怎么有。
但是在岳家军成军前,岳飞带领些乌合之众时,碰上金军照样要大败亏输。
而李彦仙就很恐怖了。
靖康年间他自募兵三千入援京师,后因弹劾当时的宰相李纲(主战派领袖,第一次京师保卫战的主导者)不知兵,被朝廷降罪追捕,故被迫出逃,改孝忠名为彦仙。
只能说当时的李孝忠太年轻,就算李纲大佬确实军事水平拉胯,那也是你能瞎说甚么大实话的吗?!
随后李彦仙又在大宋的官僚体系中碰了几次壁后,却终于决定暴走。
时金兵攻陕,陕州自经制使王燮(这厮就是个军痞垃圾,比刘光世还不如)为首的官吏军兵不战溃逃。
此时李彦仙却毅然逆流而上,招募败兵溃卒、地方青壮、流寇山匪等,以乌合之众抗击金兵,却能攻城拔寨,三战三捷,击败金兵光复陕州。
顺便说一句,这个时候的金兵正是锋威最盛之时,且李彦仙击败的对手中,亦包括号称“金将骁勇第一”的完颜娄室等。
而后来也是娄室抓住了李彦仙被宋朝官僚体系孤立的缺点,用消耗战一点点磨死了困守孤城要地的李彦仙。娄室也因此战损伤了根底,战后一直疾病缠身,于李彦仙死后第二年便病逝军中(富平之战时)。
似李彦仙这般,上一个能用一副烂牌打出王炸效果的猛人,却还是隋末唐初的李药师(平灭蜀中、安抚岭南之战),好勾引别家歌姬的那一个。
再上一个类似的猛人唤作陈庆之,贼拉喜欢穿一身白。
李彦仙与岳飞的区别还在于,岳飞的成长可以说是被环境和时局逼迫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靖康之变,岳飞很可能就在相州做个武艺高强的农民、猎户啥的。
而李孝忠却是少有大志,一贯习练骑射,结交豪杰,更喜观山川形势,查知地理,且还去西夏游猎“实践”战术战法。
可以说,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李孝忠与鲁达相交,并非两人真有多少共同话语。
而是鲁达敬佩李孝忠作得好大事(去西夏打草谷),而李孝忠则欣赏鲁达的勇猛和品性,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猛将之才,故而结交之。
而李孝忠与陈通的碰面,却恰似金风玉露一相逢,又好似干柴碰上了烈火,寡妇撞了痴汉,阿呆遇上了阿瓜···
嗯!更确切的说是伯牙遇上了子期。
李孝忠心怀大志,又知天文地理,兵法韬略堪称绝顶,他虽常结交豪杰,但其内心却是孤独的。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志向,更理解不了他所见之高度。
而陈通恰是那个能理解李孝忠所思所想,可以与他纵论时事未来的知己之人。
李孝忠谈天文,陈通更能联通地理,分际时岁。
李孝忠说兵法,陈通对军机,辩智略,评利害。
李孝忠讲武艺,陈通论武家筑基之理,侃搏杀之妙,更说得万众强身健体之源。
······
凡此种种,直让李孝忠大呼:“唯恨晩逢陈通贤弟二十载,以至常叹世无知音耶!”
实际上此时的李孝忠年只二十四岁,仅比陈通年长三岁而已。
虽然陈通见识更甚于李孝忠,但却对他同样佩服之至。
毕竟陈通自幼便有名师高贤教导,且司命府资源之广博,乃世间仅有。
只能算是温室里定向培养出来的花朵,相比李孝忠这种野地里野蛮生长出来的雪莲花,却少几分霜骨。
陈通很确信,孝忠哥哥绝对是他成就未来事业不可或缺的另一半,就好比武侯之于昭烈,得之,既如鱼得水矣。
两人自相识以来,但得谈说兴起处,自不舍昼夜,通宵长谈,或引亢高吟,或弹剑而歌,或枪飞剑舞击长空,或杯酒邀月成对影。
待得兴尽而乏,亦同塌而卧,抵足而眠。
其他人众,却被他等常作视而不见,见而不闻,闻而不觉,只路人焉。
此番众人再于酒楼饮醉,鲁达、吕圆登等人却坐在一边桌上,甚是吃味的看着两个“大佬”在那里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
这时酒楼下边门口却传来些吵闹声,鲁达早心中不耐,正好趁机发作,便将些碗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达等气愤愤的,却连忙抄手(双手笼在袖内)躬身行礼道:“官人要甚东西,但只吩咐,不敢怠慢。”
鲁达道:“洒家要甚么!洒家兄弟等在你家酒楼连吃了几日酒席,也算是熟客,更不曾少你些酒钱。却恁地教甚么人在楼下吵闹,搅俺弟兄们吃酒!”
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吵闹,打搅官人等吃酒。只门外来了一个腌臜小乞丐,吵闹着要进来见甚大使。主人家着伙计驱赶,那乞儿却不讲究,动起手来打小人等三两个跌儿,受他些气哩!”
鲁达怒道:“洒家自就任本城督府提辖以来,城中一片安泰,哪来的野厮,却敢在此搅闹!走!洒家去会他一会!”
众人却都跟着鲁达下楼去,走在最后面的陈通与李孝忠却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露出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恶心嘴脸。
那酒保说得乞儿来找甚大使,鲁达早先职差不就是五路廉访使么,这怕是熟人上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