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的吠叫,让静谧的森林中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好几个人从那种圆锥形的棚子里钻了出来,有的拿着手电,有的举着火把,把棚子前那片空地照得敞亮。
马匹在空地前停下脚步,卫淮被长发中年给拖了下来,扔在雪地上,那只被他打杀的牲口,也被放到了地上,一帮子人围上去看着,注意力全在那牲口身上。
有几个女人蹲下去,一脸悲痛地抚摸着牲口冰冷的皮毛,有孩童上前摇晃着牲口分叉的角,似是想要将这牲口唤醒,而男人更多的则是满脸愤怒,呜哩哇啦地吵嚷着。
有人冲出来要揍卫淮,被长发中年给拦住,竭力说着什么。
这些人一个个装束古怪,男女老少皆有,有十数人,火光闪烁中,能看到饱经风霜而变得黑乎乎的脸,言行举止,像是一个个野人,很是凶悍的样子,加之听不懂的言语,更多了些神秘。
卫淮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不敢吱声,生怕一开口,又遭一顿打骂。
关键是,这种时候,似乎什么解释都苍白无力,他也被折腾得说不出话来了,一阵阵反胃,让他满口酸水和沫子。
长发中年终于将众人的情绪稍微安抚,打着手电蹲在卫淮旁边,看他的情况严重,用汉话冲他说了句:“不要咬人,我看能不能让你吐出一些来,那样你会好受一点。”
卫淮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长发中年将他翻了个面,用左手使劲地捏着卫淮嘴巴两边,让他的嘴尽可能张大一些,也防止被咬,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塞到他嘴巴深处一阵抠挖。
他手上也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一股子腥咸,喉咙里的小舌头被他几下拨动,卫淮顿时忍不住粗着脖子一阵阵干呕,连带着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这法子,卫淮自己也尝试过,没用。
长发中年也尝试了几次,依然没能让卫淮吐出什么。
他摇摇头,冲旁边一个女人说了几句。
那女人钻回棚子里,将里边的火堆添旺一些,然后架上口吊锅,往里面放了些水,又从角落里挂着的包里,取了些草药出来,放在里面熬煮。
十数分钟后,给卫淮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极低的气温下,沸腾的汤药,也不过数分钟时间就变得温热能入口了,长发中年接过来,给卫淮灌下。
估计这苦涩的汤药是催吐,弄得卫淮又一阵反胃,却只是倒出些苦水。
最要命的是,这些汤药毕竟是汤水,喝进肚里,他肚子反而越发难受,卫淮甚至萌发出把自己肚子给剖开,将吃进的东西都扒拉出来的想法,疼得在雪地上不断翻滚,嚎叫。
眼看情况不对,那长发中年也是心急,招呼那个青年和另外一个汉子,在一旁的树桠上挂上绳索,给卫淮的双脚脚踝处护上皮毛,然后用绳索绑着,将卫淮提起来倒挂着,三人轮番上阵,不断地推拿揉捏着卫淮的腹部。
青年估计又逮到收拾卫淮的机会了,那一下下揉捏,跟打没什么区别,边弄边嘟囔:“让你偷,撑死你活该……”
这一折腾,又大半个小时,还是没起到什么作用,反倒将卫淮弄得奄奄一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眼看卫淮越来越不行了,长发中年看向一旁的另一个比卫淮大不了多少的青年,这次说的是汉话:“浓突汗,想想办法,尽管他杀了我们的驯鹿,有错在先,但终究是条人命,我们不能放任不管。”
这青年个子不高,估摸着也就一米六多点的样子,人也瘦瘦小小,话语不多,听长发中年这么说,神色有些犯难:“可是,我的神衣都已经埋起来了。”
“埋起来可以再刨出来,你可是沟通神人之间的使者,他现在的情况,只能靠神力来救。”
长发中年平静地看着被叫做浓突汗的青年:“这是在山里,不是外面,你如果真的打算遗弃众神,就不会来到山里,而是在外面种地。”
浓突汗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在河滩边搭斜仁柱吧,我去拿神衣!”
“搭斜仁柱,叉鱼作祭品……”
他的点头,让长发中年有些欣喜,赶忙招呼人手做出安排。
几个男人提了刀斧,钻到林子里,挑着一些高挑的比手臂略粗的桦树,放倒后修理掉枝叶,每根七八米长的样子,尖端的位置留着树杈,砍了二十多根搬往河边雪地上。
先合力,在那里先将三根桦树杆用顶端的枝杈撑住,形成三脚架,又用其它桦树树干沿着周围均匀摆放,成了他们居住的棚子模样。
随后,各自回棚子里取来些皮毛,沿着周围铺盖上,又用上些木杆压着。
找来木柴,在棚子里点燃起篝火,男人们到河里用铁钎子凿冰洞叉鱼,倒也没用多长时间,就有人叉上来一条十多斤的鱼,送了回来。
女人们也去帮忙,在外面燃起柴火,在火堆边用两根木棒打了斜杈,木棒交汇处用柳条捆扎,砍来一根木杆子架在斜杈上,伸到火堆上面,又在上面挂了吊锅,加了水,将鱼打理好,做好准备。
忙完这些,长发中年叫人将卫淮抬进搭建好的斜仁柱,然后所有人在外面静静等着。
过了没多长时间,浓突汗从远处林子里提着个不小的箱子回来,径直进了斜仁柱里面。
篝火熊熊燃烧,晨光中,斜仁柱里面烟雾缭绕,从顶部留下的烟道冒出去。
卫淮迷迷糊糊地看到浓突汗从箱子里取出一套连的衣服。
这套服饰很是怪异,帽子上有一对三个分叉的动物角,衣服上布满彩条、鸟类漂亮的尾羽,还挂着金属亮片和铃铛,叮当作响,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估摸着得有二三十斤。
穿戴整齐后,浓突汗拿着一面鼓围着篝火转着圈地跳了起来,不停地跳啊跳,用不知名的语言不断地唱。
鼓声和唱声响过一遍又一遍。
就在这显得有些苍凉的吟唱声、金属碰撞声、越来越密集的鼓点声中,卫淮透过斜仁柱顶上的开口,看到了上面的桦树枝,又从枝条缝隙中,看到了瓦蓝天空上的悠悠白云。
他不知道这仪式进行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被安置在一个斜仁柱里边。
中间的篝火火焰轻摇,舔舐着篝火上的吊锅。
吊锅中咕噜噜地响着,冒着腾腾的水汽,他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鱼肉香味。
而在他身上裹着兽皮,很是暖和。
最让卫淮惊喜的是,自己的肚子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