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浓突汗就开始扒拉撮罗子里面的篝火,添加木柴,准备做饭。
卫淮被响动惊醒,赶忙翻身坐起来,掀开狍皮褥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苏恩,就是用狍子皮做成的袍子……你把你的大衣穿上,别又病了,冬天病了可不好受,还难好!”
浓突汗轻声细语,在说话的时候,看着睡在一旁还没醒来的安布伦,生怕声音大了将她吵醒。
看得出,他是个温情的好父亲。
卫淮轻手轻脚地将军大衣取来穿上,感觉立马好了很多。
他想要帮忙,却发现自己插不上手,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添加下柴火。
等火燃烧起来以后,浓突汗在火堆上的三角木架上用木钩子挂上吊锅,钻出撮罗子。
卫淮透过帘子缝隙,看到他抓雪在脸上和手上使劲地揉搓,当是洗脸。
拍打掉雪屑后,从外面取回冰块,放吊锅里化着,又到雪地上掀开雪层,敲来几块冰冻得梆硬的兽肉回来,稍加打理后,放在锅里煮着:“这是狍子肉,是我们的早饭,吃过早饭后,我们要出猎,冬天是最好的狩猎时节,不能错过,出去的时间会长一些,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回来,你在撮罗子里休息,安布伦托你照看一下,我就不找族人了。”
“好!”
卫淮点头应了下来。
锅里的肉煮了大半个小时就被浓突汗往里面撒点盐提了下来,换上另一口吊锅,化冰,然后放入苞米面和小米,混合着熬煮。
感觉从化冰到水沸腾,就用了不少时间,卫淮疑惑那肉到底煮熟了没有。
安布伦就在这时候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先是翻转过来趴着,看看卫淮和浓突汗,又钻进狍皮褥子里窝了好一会儿,这才掀开狍皮褥子坐起来。
浓突汗赶忙将她的小皮袄给取来,在篝火边烤暖和后,帮着她穿上,又给她套上皮靴子,戴上那顶可爱的狍头帽。
她就这么安静地坐在篝火边,不时抬头看一眼卫淮,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苞米和小米混合熬煮的粥提下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浓突汗给卫淮先递来一把小刀,又倒了一碗昨天喝过的那种果酒出来递给他。
吃饭用刀?
卫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操作。
却见浓突汗又取出一个木碗出来,倒了些煮肉汤,往里面加了些盐,又撒了些晒干的像是草叶的东西,等浸了汤水膨胀开来,卫淮才看出,那是一些类似韭菜花和葱的东西。
“吃这块!”
浓突汗挑了一块带骨的肉块,用刀挑着递给卫淮。
卫淮赶忙抓着骨头接过来,又见浓突汗挑了一块稍小的递给安布伦。
安布伦手里也有刀,只是比卫淮这把还要精巧些,她接过肉以后,开始用刀削下肉片,在调制出的盐水里蘸了下,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这下卫淮知道怎么吃了,如法炮制。
只是,吃肉块表层的肉的时候还好说,再往里面一点,他发现里面的肉只是被煮得微微变色,肉缝间还夹带着血丝,有着些许腥气,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浓突汗时时劝酒,也注意到卫淮的神情,笑着说道:“这是我们鄂伦春人常吃的手把肉,做法很简单,把肉切成几块,放在锅里煮就行了。
煮手把肉火候的掌握很重要,火候掌握好了,煮出来的肉既嫩又鲜。
狍子肉一般开锅就捞出来。
野猪、犴和鹿肉的时间稍微长些,煮熊肉时间要更长,煮烂了才好吃,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吃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那些血丝没事,放心吃,这是最嫩的最香的时候,大着胆子,吃过就知道了。”
浓突汗还专门割下一块血丝更多的肉片,给卫淮看过,在盐水里蘸一下,放入嘴里嚼着,连连点头,努力做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鼓励到这种程度,卫淮还在那矫情,就实属不应该了。
再者说,这种时候,有得吃就算不错了,有什么好挑的。
他也跟着割下一块,学着浓突汗的样子,在已经变得殷红的蘸水里攒了下,放入口中,试探着嚼一嚼。
大概是那股淡淡的血腥味被盐水遮掩,手把肉入口,如浓突汗所说的,果然很鲜嫩,并没有嚼不烂让人恶心的感觉,相反,吃上去还挺香。
他心里的纠结一下子放开了,跟着吃了起来。
他吃了两块手把肉,喝了两碗这种被浓突汗叫做苏米逊的稀饭,感觉肚子差不多就不敢再多吃。
浓突汗吃饱喝足后,就开始收拾,先是将挂着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取下来,认真的检查一遍,在弹夹里装填上子弹,又取来一把生铁打成,楔了长木把的扎枪提着,抱着马鞍,冲着卫淮说了句我走了就钻出撮罗子,朝着一旁树上拴着的马匹走了过去。
卫淮看到外面,希克腾、绰伦布库和另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青壮已经等在外面,牵来马匹,正在往马背上捆着马鞍,旁边,几条狗子蹦来窜去,显得很兴奋。
加上浓突汗,一共四人,都挎着猎枪,希克腾和另一个青壮还背着长弓、箭袋,腿上绑着刀鞘,卓伦布库则是和浓突汗一样,带着扎枪。
见乌力楞主要的四个男人都在,卫淮看了眼还在慢慢吃着手把肉的安布伦,也跟着钻了进去。
毕竟将他们的驯鹿打杀了,浓突汗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不代表自己就能这么一声不吭。
卫淮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一下,最起码,道歉总该是有的。
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对他有着救命的恩情,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该主动。
看到卫淮靠近,几条块头不小的狗子立马变得警惕,冲着他发出呜呜的凶叫声。
三个男人停下手头的事情,叫住狗子,转头看着卫淮。
希克腾还是不给卫淮好脸色:“天神怎么会救你这样的人。”
绰伦布库瞪了希克腾一眼,又转头看着卫淮,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卫淮酝酿了一下,有些歉意地说:“我想为打杀驯鹿的事情,来跟你们说声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些驯鹿是你们养着的,在山里遇到的时候,我以为是山牲……我以后赚到钱了,一定会赔你们。”
“赔,你拿什么赔?拿命赔?要不是浓突汗,你早已经没命了!”
希克腾突然扔掉马匹缰绳,迎上前来就是一脚朝着卫淮腹部踹了过来。
卫淮年轻,只是这段时间的休息,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他能躲,但却选择不动。
因为他知道,有些怒气,得宣泄出来,不然只会越积越重,酿成更严重的事情,尤其是希克腾,浓突汗已经跟他说过希克腾这种嫉恶如仇的性格了。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身不由己地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但还是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希克腾见状,还想出手,却被绰伦布库一把给拽了回去:“别动不动就发脾气动手,事情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再说,你打别人一拳,别人总会还你一脚,总有你吃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