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简直不要太熟悉

“我又做同样的梦了?”

万宗义呼吸粗重,心跳“嘭嘭嘭”加速。

最近以来,万宗义无数次踏入梦境,走进三十年前的老家,与三十年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屡屡相逢……

此时此刻,万宗义站在三十年前家中的客厅,丝毫不觉这是一场梦。

白粉墙上挂着一本手撕日历。

红色的年月日,清晰可辨——

1990年1月7日,星期日。

这一天,我只有23岁啊!

万宗义不由打个冷颤,整个人都不对了。

他低头看着身上土里土气的行头……宽垫肩、大翻领的驼色西服,内搭白色衬衣,外加一条宽大的米色长裤。

这已然是1990年最拉风的行头。

那年月张学友、刘德华不也都是这种扮相嘛。

万宗义环视三十年前的老房子……

高低柜上摆着的那台长方体形状,荧屏外凸的牡丹牌电视机,是父亲单位发的电视机票,排队一个多小时才买到的。

北墙下的那张赭色大方桌上,摆放着红灯牌晶体管收音机、三五牌座钟、以及茶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这张笨重的大方桌,年代感十足,用途多样,除了日常吃饭,全家孩子们都围坐在方桌上写作业。

在童年的记忆里,父亲还在这个大方桌上,用毛笔写过大字报。

早些年,母亲在这个大方桌上,裁剪布料,填充一层层棉花,然后一针一线缝制出全家人穿的棉袄。

一切简直不要太熟悉……

重生了!

肯定是重生了!

万宗义做个深呼吸,稳住激动的心,伸出颤抖的手,端起大方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沏得发白的茶水,咕嘟嘟灌下去。

慌乱的心,渐渐平静。

万宗义看向坐在方桌两边的爸妈。

父亲万祖成满脸惆怅,沉默不语。

母亲李梦兰不停用手绢抹眼泪。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时的父母,还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母亲肌肤白皙,风韵犹存,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几乎看不出来。

父亲无论面相,还是举止,都透着壮年汉子的精气神。

万宗义想起前世的老爸老妈,大脑萎缩,行动颤颤巍巍,垂垂老矣,不由喉咙发硬,双眼湿润。

他揉揉眼睛,用那个年代惯用的语言,调侃一下气氛:

“怎么回事,空气里好像弥漫着阶级斗争的味道。”

万祖成抬起眼皮,讪讪说道:

“你堂哥结婚,你叔父万祖德大摆婚宴,请了不少亲戚朋友,却没有请咱们,你妈正生气呢。”

万宗义听到叔父万祖德的名字,顿时脸色一冷,厌恶溢于言表:

“爷爷去世,万祖德都不告诉咱们家,明目张胆私分万家遗产,他儿子办个婚宴,不通知咱们,也在意料之中,何必自寻烦恼。”

万宗义前世,就对万祖德厌恶至极。

每每想起此人,心中苦涩不堪……

万宗义的祖父,是民国时期沪上一个财力雄厚的实业家。

万宗义的父亲万祖成,在万家排行第二,因是庶出,遭到万家主母鄙视。

万祖成高中毕业时,家道中落,以支边青年身份,派遣到西北,进入一家石油化工厂当工人。

他在这座西部城市,结识了当地普通人家出身的李梦兰,两人结为伉俪。

万家看不上李梦兰小市民家庭出身,只是当时万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没有干涉万祖成和李梦兰的婚姻。

随着国家落实政策,万家被没收的房产和现金,又返还到手中。

万家嫡长子万祖德执掌万家产业,很快做大做强,万家重新成为名震一方的豪门。

万祖德无中生有,指责弟弟万祖成,在非常时期与万家划清界限,远走他乡,未经父亲万老先生允许,私娶李梦兰,败坏家风。

万老先生年迈昏聩,听信嫡长子万祖德撺掇,责令万祖成与李梦兰离婚,带儿子万宗义回沪市生活。

万祖成拒绝了万家的无理要求,却正中万祖德下怀。

万祖德说动万老先生,断绝与万祖成的来往。

万老先生去世后,万祖德没有告知万祖成,从而独占了万家财产……

万祖成夫妇按政策返城后,才知老父亲已经过世。

他们提出财产诉求,终因万祖德人脉强大,实力雄厚,最后不了了之。

这段恩怨,铭刻在万宗义内心,成为永远的痛。

万宗义前世曾想和叔父万祖德掰掰手腕,追回属于父亲的那份财产。

无奈万祖德掌管着万氏家族产业,加上万老先生已经过世,很多事情难以说清。

万宗义身为体制内一个无足轻重的芝麻官,根本没能力撼动万祖德。

他只能熬日子,等时机。

一晃数年过去,万宗义也老了,渐渐失去追回财产的心气。

如今重生到23岁,是时候讨个说法了。

重生真好!

1990年的生活条件虽然简陋,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高铁,没有微信……

但万宗义可以凭借对这个年代的先知先觉,集聚收拾万祖德的实力,以雪前世之耻。

万宗义顿觉浑身力量充盈,跃跃欲试。

他平静地看着二老,对万祖德其人其事,来一个总结性发言:

“万祖德儿子的婚宴,是万祖德的家务事,请不请咱们,悉听尊便。

但万祖德将万家遗产全部侵吞,据为己有,咱们不能听之任之,苟且姑息,该追回的必须追回。”

万宗义此话一出,父母同时抬眼,满脸错愕看向他。

他们第一次听儿子对万家遗产,说出如此强硬的话。

万祖成无奈说道:

“万家的遗产,早就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根本扯不清,咱们没必要跟万祖德这种人斗气。”

万宗义反问:“属于我们的财产,为什么拱手相让?”

“遗产的事情,我们争取过了,没有用的。”万祖成摇头叹气,“唉,退一步天空海阔,让三分心平气和。”

万宗义毅然决然说道:

“遇事不问对错,今天退一步,明天让三分,只能助长万祖德的嚣张,他会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万祖成与李梦兰互相对望一眼,对儿子的强势话语,倍感陌生。

万宗义在他们身边长大,性格温顺,从不争强好胜,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强硬了?

万祖成听出儿子有挑战万祖德的意思,后悔不该说万祖德儿子的婚宴之事。

“宗义,我们凭自己的勤劳过日子,不要和万祖德那样的人争高低。”万祖成面色有些不安,“万祖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千万别招惹他。”

李梦兰附和道:

“宗义,妈听说万祖德家请客的事,心里气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他就算请咱们家,咱们也不会去的,你别当回事。”

万宗义知道父母胆小怕事。

他们谨小慎微,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到头。

万宗义微笑道:

“二老放心,没有十成把握,我不会挑战万祖德。”

万祖成猛然一惊,问道:

“听你这话意思,有十成把握,就要挑战万祖德咯?”

万宗义沉默不语。

万祖成眉头紧蹙,神情严肃说道:

“你安安稳稳上班,千万别招惹万祖德,这人品行低下,害起人来,毫无底线。”

李梦兰面色焦虑说道:

“你爸说得对,别说咱们家,整个万氏家族,都没人敢惹万祖德,你千万不要做鸡蛋碰石头的事。”

万宗义强压内心愤慨,“好的,我不惹他就是。”他不想让父母为此揪心。

万宗义话虽这样说,心中却是无限悲凉。

父母这些年被万祖德踩在脚下,肆意蹂躏,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成这般模样,真不知他们这些年,是怎样熬过来的?

万宗义紧咬槽牙,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扎心的话:

“重生不灭万祖德,延年增寿全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