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进军

“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小兵叼着草杆，把根部咬得稀烂，啜饮淡苦的草汁。“就恰好顶着下雨天，赶咱几个出来站哨——怎么不叫另一队人来？”

“罗伯特，你少说两句吧。”他身旁的同僚说道，“另一队，领队的是内务大臣家的老幺，外派到这里来历练的。你也配使唤人家。”

“我呸！”罗伯特吐出嚼烂的草，“海卓莉丝小姐还被丢到日熔镇去了呢，那内务大臣的老幺又算得了什么，能比宰相的女儿金贵啊？”

“你不要舌头，我戈尔还要呢。”

戈尔被冻得哆嗦一下，继续说道：

“要我说嘛，这也不是苦差事，勉强算个小肥差。咱哥俩，都占那些难民多少便宜了？”

罗伯特不屑道：“不就是薅几块地粮嘛，穷鬼能拿出什么来，难道割肉下来啊？”

戈尔“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样说话？那老实交代，前些日子，被押到日熔镇去的那个丫头，你上是没上？”

“闭你妈的嘴，她把老子脸都抓花了！她和她弟弟能活着过去，那都是我心善！我可是她家的大恩人。”罗伯特摸着脸上的细痕，愤愤道。

“欸，你还没听说吧，暮潮港派人来了。”戈尔说，“通商要是能恢复，那咱几个也能从路过的商队里赚赚油水。”

“你小子说得轻巧，那得巴望到几时啊？”罗伯特说，“就算真恢复了，那还不得另一队的孙子来抢岗，婊子养的……”

戈尔正嬉笑着，正准备从肚子里找出点狠料挖苦一下其他差役，视线的末端却缓缓出现了一队人马。

“来人了。”戈尔收起笑，推了推罗伯特。

“好大阵仗。”罗伯特正嫌满心的愤懑没处发泄呢，这就来人撞刀口了。“我看油水不少，走走走！”

他们从木瞭望塔上下来的时候，各自揣了些短匕在身上。

这是他们的老技俩了。假意检查，“搜出”凶器，卡扣整支队伍，直到拿点“孝敬”才肯放过。

这世道，量谁也不敢和王子坐镇的风盾堡顶着干，所以他们屡屡得手。

两人大摇大摆地站在检查站前，把这队人马全都拦了下来。

“站住站住！”戈尔一手扶着腰间的剑，“都站住！这里是风盾堡指派的哨站！”

众人缓缓停下，有部分人的脸上明写着怨毒。

“罗伯特，搜他们的货。”戈尔使了个眼色。

“我们是秉海卓莉丝小姐之意，向风盾堡运输物资的。”一个身材粗短、把胡子编成小股辫的人坐在马车驾座上，对罗伯特说道。

“哦？运进风盾堡？”戈尔眉毛一挑，“那就更得查了！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小心为上。罗伯特，搜！”

罗伯特不怀好意地走下去，有个身影明显对着他畏缩了一下。

“哟呵！？”他掣手抓住那女子的手臂，把她拽出队伍。“特意来找我的么？”

“你……禽兽……”女人怒不可遏，嘴唇变得苍白而僵硬。

“错了，我是你家的恩人，你当初亲自对我说的。”罗伯特哈哈大笑起来。笑完，脸上的肌肉一点一点地皱紧，尽显阴狠：“你把我脸抓伤的账，要怎么还，啊？”

“……松开！”她挣扎着，试图从魔爪中挣脱，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

“你干什么！”一个毛头小子从队伍里窜了出来。

“这不是你那窝囊弟弟吗？真是变得不一样了，蛋蛋算是长出来了，有种了啊！”罗伯特步步紧逼。贴着女人耳朵，却故意大声问道：“你把你和我的事情告诉他了吗？”

男孩一愣，雨点都冲刷不掉的怒火迸发直上，一个箭步冲到自己姐姐跟前。

“来啊。”罗伯特拔剑，吼道：“我奉风盾堡的命在此检查，谁敢不遵！有违逆者，押送风盾堡施以绞刑！我也可以在这里就地斩杀！”

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上回这么一威胁，他们会瑟瑟发抖下跪……

这一回，他们却无动于衷。

“戈尔，我在这里看着，换你去搜！”罗伯特指挥道，“我看他们这样狂悖，肯定心怀歹意！都别乱动，搜出什么来，你们都脱不了罪！”

正当运输队员们有些躁动之际，一个男人从队伍中缓步走出：“怎么了，小杰。你不是跟我说，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吗？”

他看着气得发抖、却无可奈何的男孩，接着问道：“对这种畜生，为什么不给他一巴掌，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又是什——”

“啪！”

护耳把耳朵硬夹出了血，罗伯特松开女子的手臂，踉踉跄跄，暂时失去听力。

直到脸上的火热刺激到肺腑，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狗种！你——”

“往这里砍试试！”那男子快步上前，以胸膛顶住剑刃之势。“艾琳小姐何许人，你又是什么东西？砍了她的手下，你得担什么罪？”

“啊……啊！啊啊啊！！”正当罗伯特迟疑之际，负责搜查的戈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不顾地上的泥水沾了一裤子，发疯般地踢腿后退。

“怎么了？”罗伯特内心嘀咕了几句：这老伙计演得也太过了。

“他们……他们……”戈尔语无伦次，“他们带着火炮！！这绝不可能是艾琳小姐的意思！快让人向后传！有人要谋——”

一道利刃贯穿了戈尔的喉咙，鲜血汩汩地倒灌进肺部，将他活生生淹死。

瞭望塔上的人见了，立马发报传令官。他跃上快马，驱马就往风盾堡跑。

就在他跑出百余米远之际，只见一道急影掠过众人视线，仿佛燃烧的焦黑之手，顷刻间就追上了传令官，将其斩杀于马上。

又是数十根箭矢齐射，将瞭望塔上残余的守军尽数射杀。

“大人……饶命啊……”罗伯特吓得脚软，连跪都忘记怎么跪了。

男人不回话，转身说道：“小杰，出息了。我就说你将来肯定是个人物。”

“不，都是弗雷大人栽培……”男孩低下头。

“不过，我不能杀他。”弗雷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办法代行这件事。”

男孩出于惊愕，把头微微抬了些许。

“由我帮你出头，那是不尊重你，更没法对你姐姐有交代。”弗雷抽出腰间的剑，递给男孩。“所以，只能交给你了。知道该怎么办吧？”

小杰拿过剑，这把剑的重量让他的眼神锋锐起来。

“起来。”弗雷对罗伯特冷冷道，“我们是在谋逆，你要是能活着回去通报，能立大功呢。”

“不敢……不敢……”

“你已经敢了！”

弗雷一脚把罗伯特的剑踢到他手边，

“你现在就和这个男孩决斗。赢了，就放你回去，给你主子报信。所有人都在看，我从不食言。”

罗伯特半信半疑地捡起剑，而小杰已经摆好了架势。

这不对啊……这个男孩，被押去日熔镇之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在雨里交战，泥水飞溅，剑刃斩过雨珠，每一次剑刃交击都迸出一串水花。短暂地退离，再相咬在一起，不分上下。

就在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中，小杰手中的剑划破雨幕，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精准地刺进了恶人的胸膛。

他还不肯拔剑，他要感受着剑柄传来渐渐衰弱的心跳脉动、亲自把玷污了姐姐的人彻底送上死路。

“结束了……”

雨水拍打在罗伯特失温的尸体上。

“啊啊——！！呜……呜哇啊……！！”小杰跪在原地，向阴沉的天空怒吼一声，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紧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姐姐冲上前去，前襟都被泥水打湿。姐弟跪在一滩血泥当中，两人的哭声在绵密的雨点里显得特别无力。

“你们都看到了。”

弗雷转身。

出发前，他没有做战前的思想工作。但现在，是时候了：

“风盾堡就是这样对待它的子民的。它压迫我们，荼毒我们。我忍而不发，就是为了让你们成长，养精蓄锐，然后把复仇的权力递到你们手里。”

弗雷在雨中高举起拳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效仿他这样做。

“今天，你们不是为了我去攻城陷地，而是为了亲手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身为人的尊严！没人是风盾堡的奴隶。它不想让我们活，那它——就得死！”

镇民们用惊雷般的呼声盖过软弱之雨，爆裂成声声咆哮，回应了弗雷的言语。

这些声浪汇聚成骇人的湍流，继续向前奔涌，向风盾堡直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