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肉团

黑暗,被挤压,腐蚀性的液体,颇感不快。

在这一堆碎肉彻底凝聚在一起之前,它们的共感神经就只反馈回了这些支离破碎的情绪。

先是一撮神经束撺掇起肌肉须向周围蔓延,成功与其他部位牵手,紧密挽在一起,构筑出血肉相连的桥梁。

碎肉们凭借着勾连的肌肉丝线缓慢、有力地聚拢到了一起,在盐酸的洗蚀下互相包裹、吞并,凝结成一颗硕大的肉团。

温暖胃壁的湿滑而柔韧,肉团们开始了一项大工程。

他们巧妙地挖掉一块肌肉组织,解构结缔包裹着的血管和神经,吸收其中的养分壮大自己。再以精细的动作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像裱糊那样填补进缺口。

在一分钟内,它们就解体、再重组了整个胃部,并以自己的成分取而代之。

接下来,“伪胃”利用吸收胃壁肉质而来的物质,重新转化出多余的部分,向腔内开枝散叶。

一方面朝身体下半活动。无痛地分解开隔膜,缠绕住肝、探入球肾。

另一支则沿着主动脉缓缓上升,来到剧烈跳动的心脏处。

家鼠类的心率是人类的8倍,这颗小而疯狂的心脏正负责运转全身的血量、供给热量。

肉团从血液中汲取了铁质和钙质,密密地增生出极小的锐齿,瞬间切断了心脏,并以另一种更高效的形态接管了主动脉、静脉的接口。

它将自己重新拆碎,释放进必定经过此处的血液中,等于开通了快速通道。在一个循环周期内,肉团的细胞就充斥了全身。

它们将血浆替换为原基液,迸发向上。

脑毛细血管内皮细胞、基膜和神经胶质膜构成的血脑屏障就在眼前。肉团的细胞轻而易举地瓦解了这道防线,渗入其中。

就像一个编织大师面临一匹匹上好的生丝,肉团细胞迫不及待地附着在额叶上。它们温吞地拆解神经元丝匹,再度穿梭、连结,改纺成它们所中意的款式。

原先相对光滑的额叶被腐蚀出纵深浅沟来,在扩增出的库房中安排下增倍的神经束织品。

原先前往鼠体下方的碎肉组织也汲取到了材料。它们断掉了鼠尾、拆分尾椎骨的钙质,通过毛细血管运输往体表;又挖掘开巨鼠的表皮,将这根骨针天线刺出体外,向远处的弗雷释放信号。

此时,巨鼠脑部神经重构完成,弗雷的肉团直接接管了老鼠的视神经信号传输。

-----------------

对于没有体验过“幻肢”的人来讲,同时接收两边的视觉画面确实是一种诡异的体验。

弗雷则体感稍好一些,他的神使人躯能以一种俯瞰的视角转化画面,近似于切换电视频道,又或者是盯着监控。

“成了。”他冷不防说了一句,引得泽琳抬起头来。

“您看到了什么?”教团学者简单地为死者的坟墓附近做了一圈驱邪仪式,避免尸首会被挖出来亵渎。

“很多老鼠,拥挤成一团……”弗雷按住太阳穴,“不行。老鼠的视野和人类不一样……最多感知到一些大致的轮廓和移动的物体,就像透过一层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看世界,物体的边缘和细节都很模糊。而且还没有什么颜色,完全看不清远处的东西。”

他停顿下来,着力于改造老鼠的眼球。

晶状体内部的蛋白质结构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有序排列的晶状体纤维被重塑、改变了曲率;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内部的感光色素发生变异,开始能够感知更广泛的光谱范围。

数秒过后,更符合人类视野的画面传输了回来。

“圈养牲畜的大棚、腐烂凋零的风车……还有很多符号。”弗雷速记下这些画面节点。

“什么符号?”泽琳问道。

他找了块碎石,对照着老鼠的视野画面,在地上复刻下这些符号。

“‘鲜血’‘转化’‘抬升’‘转化’……”教团学者一一分辨道,“弗雷大人,这些符号是画在泥土上,还是雕刻在石板上?”

弗雷再看了一眼,确认一番,回答道:“雕刻在石板上。”

“那就很奇怪了。”

泽琳站起来说,

“这是林间巫婆常用的符文。她们祭祀必须要用泥土作为载体。目的是借助泥土的属性污染自然,好从腐化中汲取自然衰败的力量。可选错载体、刻在石板上,这套符文的力量就会大幅度衰弱……难道,这人是半吊子、半路出家?完全不知道符文该怎么正确使用?”

“有可能。”弗雷盯久了老鼠的视线,忽然感觉头中慢慢荡漾起疼痛,只好赶紧收回注意力来。

“可就是不知道驱使这群巨鼠、篆刻符文的幕后黑手,究竟是随着农庄一起凋敝了,还是隐藏在最深处继续发号施令……”泽琳用脚踩碎地上的符文,免得误触仪式。

“这里是我们前往「灯塔」的必经之路。”弗雷说,“无论这里边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必须搞清楚:是人就抓,是怪就杀。绝对不能让队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还留这么个隐患。”

“也是啊。”泽琳点头同意,“如果故意放我们过去,又从背后包夹过来的话,就很危险了。”

弗雷看向跪在墓前悼念同伴的护卫们,说:“如果还有其他集群的小型敌人的话,我也得想个防备的办法。不然还会像这次一样束手无策。”

“弗雷大人。”泽琳掏出催化剂,“您说过,斩草要除根。我们这就追过去,把那群老鼠都烧死吧。”

“那群老鼠已经不用管了。”弗雷放开从远处劫持来的画面,回归正常视野。

“不……不用管了?”泽琳呆呆地站着,一时间还没理解弗雷的意思。

“嗯。”弗雷点点头,“和护卫们打声招呼吧,继续往农庄深入。”

-----------------

“呕哇——”

一只巨鼠忽然刍吐了起来,几乎把五脏六腑全部清空。

蠕动的碎肉和污血摔溅在地,散发出甜美的腥气。

周围的老鼠闻见了血气,纷纷跑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吞吃其同伴吐出来的东西。

贪婪至此,甚至把刚刚呕吐过、从内部被掏空了的同伴也吃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