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花大侠赐袍!”
杜宗文高唱一声,揖手,接过袍子一扬披下,连头也罩在了里面,大踏步出门。程肥马趴在地上,杜宗文踏背上马。
程肥起来牵着便走,花金刚目送,眉头紧锁,石化了般。
出了曲,上了小十字街,杜宗文呵了声住,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过往之事都了,地界祠的事除了你们主仆三个不会再有人知道,休书我会写了送往奉先!”将马缰一扯,踢马便走。
今日自己能脱身算是她主仆救下的,不了而了,一命还了一命。不过,以利害计较现在写休书是不明智的,花金刚是市井中厮混大的,不能指望他吃了亏还恪守诺言,在前往河西前自己都应该强化与程家的关系才是。
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吃软饭的牙口,如果今天还有第二个选择,他也不会将了程家出来说话。
出了平康坊不远,迎面便撞着了李酒盏、张小君一伙人,前后拥着一辆马车,又歌又笑的,看样子是得手了!花金刚袍子长大,将马身子都掩了,杜宗文马拦到了前面,这厮们还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个妇人,不是妇人也不会包得恁紧实!
“好哉,有雀投罗!”李酒盏笑着大嚷一声。
张小罗便持棒拥到了马前:“小娘子,哪里去来?径往张郎怀里投!”杜宗文冷声道:“你他娘寻死么?”
这厮们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郑娘子却在马车里嚷出了声:“主人!”盘坐车尾的磨勒大吼一声,一肘撞在车箱板上,车箱板断裂,他扯出两根断木就往车下滚,嘴里大叫:“伤我主者万段!”滚着便击扑人。
这时,杜宗文也将脸露了出来,李酒盏一伙惊谔,及时散开,这厮能在这里也只有两种可能,花金刚放了他,或者他杀了花金刚。无论是哪种,他们都应该躲开!
“勒哥,姊姊,我好着呢!”
杜宗文踢马向前,磨勒见了,欢的伏地大哭。郑娘子就车窗拿了他的手,也是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滚跌。阿翡、阿翠低着头,无动于衷。
杜宗文笑道:“这是给人怎骗的!”郑娘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道:“这厮们起初说主人遇着了阿爷,要搬去一起住,奴家是没听说过的,便有阿爷在长安,如何却住在这客栈里。若是阿爷也是住客栈的,什客栈又好过琉璃客栈,当是叫阿爷搬过来住才是。”
“姊姊真聪明!”手还赎不出来。
郑娘子露出了点得意的笑,又噘嘴道:“他们俩倒说有阿爷,刘一细问那人家中的事,有几个阿弟阿妹,那人却不知道。就拥进来两三个人说,说主人在他们手里,不随了走便没得活…”泪水便又下来了,娇花带露受秋风,真真惹人怜爱,比程大小姐好多了。
杜宗文抬手揩了揩她眼角的泪,抽回手问道:“刘一呢?”郑娘子低了头:“他跑了,奴家叫他去寻梁崇义相助。”杜宗文笑道:“这倒是个主意,早上送的心肝他可说了什话?”
“说了——不值得什,生受了。”
史书上写梁崇义是沉墨寡言的性子,也知礼,这倒是他该说的话,至于是不是古道热肠就不知道了,他的结局是为故主来瑱报怨对抗朝廷,地连七州,带甲二万,一败再败,与妻子投井而死,亲族三千人皆为李希烈斩杀。
往好处理解是为了恩义不顾利害,往坏处理解是野心膨胀不知利害。
“姊姊猜他会不会帮?”
“奴家托了话,他肯帮时,奴家伺候他终身…”
杜宗文心中不觉感动,如此一来,自己倒无以为报了。送了人回客栈,洗了头面,换上了他娘做的襕衫,便往东市寻刘一。梁崇义没应承倒好,要是应承了,便又得节外生枝。
东市往西市有两条道,北道便是走皇城南街,南道走京兆大街,皇城南街就是挨着皇城南面的东西大街,京兆大街也是东西街,京兆衙门在光德坊东南角,离这条街只隔着坊墙,所以唤了此名。
花金刚名头不小,梁崇义虽有力如虎却不是个爱惹事的,这从那天他对着李酒盏不放一句硬话多话便知,如果他给刘一缠得没法了,或者为郑娘子动了心,也肯定会想到报官,而不会直接往平康坊。
杜宗文便走了京兆大街,到光德坊坊门左近,果然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人,唤了一声。刘一就跳跑过来了,在马下抱住他一只脚就嚎啕起来,啊啊呜呜,老大老大的唤。
杜宗文不禁也下了泪,撞着郑娘子几个就要下未下,看来还逃不过:“至尊宝,我发现你越来越像妇人了,动辄便哭!”刘一一下子就丢开了手,跺脚道:“你才妇人,贼妇人,淫妇人!我头也磕烂了,你却没事,还骑了马!”便挥着拳头打了过来。
一脸一额的干泥,隐然带着红色,与程肥也差不了多少,看来确实没少受罪。杜宗文跳下马道:“累小阿弟受苦了,这马赔了你的猪,拿好!”马缰马鞭都塞了过去。
“梁公,有累!”杜宗文揖着走了过去。
梁崇义还是穿着那身显小的青衣,乌皮靴,软脚幞头,左臂上系深绿绢带,眉头习惯性的皱着,表情木讷,揖手道:“不值得什,公子既平安,便得往京兆衙门勾了案才好!”杜宗文一惊:“已经报官了?”
梁崇义点了头,刘一在马鞍上道:“他只随着,我报进去的,坐衙的是穿紫袍的大尹,捕贼官已将了一队人马往平康坊去了!”
好,看来这事愈发不得了!
杜宗文想了想,抬手对梁崇义道:“公熟门路,愿相烦指引!”梁崇义道:“也说不得熟,公子请行!”到了衙门口,他就站住了脚,本来他就不愿掺和这事,可早上受了那副心肝,纸书上写得格外敬重,他就拉不下脸来,至于郑娘子他是想也没想,如此尤物岂是他能染指的!
“公子但进去,当无他事,梁某就此别了!”
杜宗文叉手道:“好,改日再来寻公吃酒,谢公的恩德!”梁崇义道:“不值得什!”揖手,走出一段却又转了身,这人很怪,眼神言行完全与年龄不相称,莫非真是个有道的高士,能预知人吉凶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