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豕祸 郑娘子

“公精通道学,可试解之!”

杜宗文脸露微笑,从容回答,他尽量的保持得有礼得体,一来他希望能给王缙留下一个好印象,因为给王缙留下一个好印象就等于给王维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自己名声才扬得起来。

二来他不想给自己竖立一个潜在的强大的敌人,入世的道家之徒是很可怕的,并不是说他们有什么超自然的法力,而是他们“无为而无不为”,他们不讲武德,蔑弃规则,为达到目的可以毫无底线!

而元载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既有足够的智力,也有足够的行动力,与其莫名其妙的与之为敌,还不如做个朋友。

况且他对王忠嗣充满了敬意!

景公辅浅笑了一下,他没有觉得这是奉承,相反听出了嘲讽:“坎为豕,为酒食,朋友将以求饮食乎?”杜宗文笑道:“然也,然未尽!”这茶中有咸味当是放了盐,味道还行,可是以现代的茶来论则不似茶矣。

“坎为豕,豕大耳而不聪察,听气毁,以班固所论,则当有豕祸。”

杜宗文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缙流矢打断道:“这茶可好?”杜宗文口里答应,心里也明白过来,这话要再说下去便会论到玄宗偏听不察,将招豕祸,而豕便是安禄山,唐朝的笔记里将安禄山写成“猪头龙”,便是从北方为坎,坎为豕来,而这是禁忌,说不得。

可自己当初驾猪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而元载竟能从此而得天机,也真真了不得!

景公辅从杜宗文眼里看到了惊异,长脸上不觉露出些些得意来。杜宗文忍不住问道:“即有此事,其期可知乎?”景公辅道:“此何难,坎之数,十一也!”杜宗文道:“猪年乎?”

景公辅一笑却不往下说了,今岁为羊年,大利犬羊之属;明岁猴年,生肖鸡不利,而生肖兔大利,安禄山不反则已,反则必在今年冬十一月!(注:玄宗属鸡,禄山属兔)

王缙这时才明白,此公为何托自己说人情要外任,而且指定要南方,南方为离,刚好相克!莫非安禄山真要反在今岁乎?手中的茶杯不觉便倾了,虽说道路皆知安禄山必反,但是还真没有谁仔细推想过结果,包括他自己。

杜宗文看懂了景公辅眼中的信息,这厮的道学进士看来不是扯裙带扯出来的,厉害呀!但是他知道大概也不会太多,不然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这乱局中挣得富贵,而不需去抱阉宦的大腿。

当然必须要承认,扯裙带,抱大腿是省力的方式。

“遇有心人,售无价宝,何意也?”景公辅发动了第三次进攻。

“公可释解之!”

“为人道吉凶,避灾祸乎?”景公辅用二指夹捋着长须道,动作很优雅,胡须也不错。古人写美男子,为人洁白皙,廉廉颇有须——这公有其一了。

杜宗文这回有了心理准备,眼睛满是淡然洒脱,一点情绪反应也没有外露。面对着一个人精而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那几乎是等于裸奔,剖开自己的心给人看,这一课他上完了。

“非也!”

景公辅道:“欲授王霸之才乎?”杜宗文叹道:“小子安有什王霸之才,只有一篇雕虫之作也!”

景公辅倒笑开了,天生人也多奇,不识一字,不炼一气,而能前知吉凶者,代有其人,这小子真能前知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写文章就不同了,自己六岁习字,至今近三十年也不敢夸人强,他有何能,乃敢标之竿首,夸于都市!

“何在?”

“已草构在胸。”

“能写出一观乎?”

杜宗文面露难色,看向王缙道:“长者许之乎?”王缙心里很乱,他是兵部员外郎,对天下各处兵马的情况比他人清楚,禄山果然发难,其势必然难以阴遏,也没过心,便点了头。

景公辅起来道:“来,请!”指着一旁的书案。杜宗文起了身,过去展纸道:“可惜无人研墨!”景公辅道:“可央青雀代劳。”青雀即王缙的小厮。杜宗文道:“我有美妓,唤来研墨最妙!”

景公辅脸上的笑又重了,道:“公之美妓远乎?”杜宗文道:“不远!”起身便往外跑,他的本意要为元载动手,如果他肯便也露些天机与他,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人太聪明,知道得越少越好。

开门却看见周姬就在门外立着,舞蹈的彩衣换下了,换上了高腰绣裙,肉虽遮住了不少,但愈发见出身段来,丰乳肥臀,明眸皓齿,暖香袭人,真真花色迷眼。

“来得好,正要劳姊姊研磨!”

杜宗文拉着她的手便进了门,一时便见得素室生光,景公辅是呆了,王缙却活了,起身道:“郑娘子,王缙有礼了!”脸上也有了霞光,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郑娘子笑着蹲了个万福,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热情来,现在她是有主的了,比不得往日。王缙有些失望,却又堆起笑介绍元载。

景公辅流矢相揖,口水忍不得就要流出来。他家穷寒,娶了王韫秀又受那几个阿舅的排挤,王氏又不许他近侍婢,也没有享着福。这酒楼好舞妓好胡姬,他是一早就闻名,可是囊内无钱,即使进来也只是凿壁借光,闻余音嗅余香,哪得见真菩萨的!

郑娘子可非凡人,三四年前可是花榜三甲,如今即使老了也能值三四千贯的,如何就成了这小子的美妓,真真的气杀人也!

杜宗文倒忘记元载是个色中饿鬼了,淡然一笑,坐在书案前的蒲团上。郑娘子轻盈盈地随过来,就跪在案端,褪了褪袖子,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一手扶腕,慢慢磨起墨来。

元载、王缙都在侍立一旁,王缙君子,眼睛并不斜视;元载的一双眼睛便全在那对露了小半的酥胸上,他也知道于礼不合,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杜宗文倒很认真,因为这事非常关键,只要王缙能将这篇东西带给王维,那世人将无人不识杜飞熊!为此他准备了很久,但是此时仍先在肚中过了一遍,然后伸手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