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荡平人间三尺天,不许神明现红尘

江畔月就这么等着,这时间就是不愿意过去。

思绪拉回从前,江畔月扯着一红袍男子的裤腿,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火海,火蛇铺过,不伤肉体,炙烤得心灵生疼。

而前面的男子手持长枪,江畔月顺着他目光看去,那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扭曲着空间,亦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

这片心灵的火海也是黑雾的杰作,这黑雾是神话时代遗留下的遗种,名为祝阎,火神祝融的残躯所化生灵。

祝阎狞笑着,以赴死之势化为焰火扑向父子俩。

江畔月顺着这破碎的衣角看向江长生,江长生温柔地看着江畔月。

一身血染战袍随风,遮天蔽日,“荡平人间三尺天,不许神明现红尘!”

而后目光又转为期许,低语道:“畔月,不要怕,天塌不下来,且去也。”

之后,江畔月不省人事,再次睁眼,只余这迎面的噬魂。

在最后一刻,江畔月直觉得在自己的心里陡然破灭了一些东西。

过往云烟成雨,身体冒出火花,江畔月在这一瞬间看到了自己血液内的澎湃的力量,只是都炸开了,涌向心脏,为这术法提供力量。

“哈哈哈哈!且看我江家术法,弑神!”

江畔月笑得癫狂,身后燃起火海,昔日祝阎的身影在陈年的上空倒映出来,而江畔月如烈日一般沉入海底,升腾起水汽。

江畔月回想起一切,那亦是一轮回忆中的烈日,耀眼、短暂,只不过那次直面恐怖出枪的人已经是出拳的少年。

魂灭在弑神的功伐下,触之即散。这些围观的人群四散奔逃,本能在提醒他们逃命。

魏重阳大惊失色,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道名为弑神术法的杀伤力已经达到了金血境武夫所造成的破坏,足以灭杀一城百姓,为了这群吃瓜群众的安全,以长生军统帅的权柄启动秦国守护阵法。

这阵法将江畔月罩住,不见人影。

人群察觉到守护阵法开启,停下脚步,惊魂未定地待在原地。

那面纱女子和李池渊却一步未定,李池渊的脸都扭曲了,是害怕,更是担忧,面纱女子的眼里则是眼冒星星,这次她赌赢了。

魏重阳在维持着守护阵法的情况下进入阵法压缩的空间之内,还没走进去,阵法消散,江畔月半跪在地上,陈年的胸口上则是插着自己的佩剑,在淌血的嘴角上欣慰和解脱的目光。

江畔月以胜利者的姿态苦笑着,这场战斗显然易见,江畔月赢了!

人群中,先是惊魂未定,随后是失望和低声谩骂,只有面纱女子的眼睛眯成了弯月。

人群中的李池渊愣住了,本想走过去,却被一对哭哭啼啼的母子挤开了。

魏重阳想阻止,江畔月则是示意不用。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向江畔月跑过来,跌倒了,不顾流血得扑向陈年的胸口。

血和泪是一起落的,谁也分不清。

小男孩哭的很伤心,“爸爸,你说话啊!”

“你不要我了吗?”

陈年看到了小男孩,想去摸他的脸,却无力地垂下了,重重地砸在这对母女和江畔月心里。

“你说好陪我和妈妈的……”

“你看看我啊,我是小虎,”小男孩拉着陈年满是老茧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脸。

小男孩之前讨厌陈年总是不回家,回家又喜欢用这老茧摸自己的脸,磨得生疼生疼的。

这次他只想陈年还能摸摸他,“你总是骗人,你说骗人是小狗,你这个大骗子,你看看我啊。”

江畔月看着小男孩浑身发抖,数日前,他也失去了父亲,如果说这世道有感同身受的话,莫过于此。

江畔月想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却也无从开口。

小男孩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江畔月,“都是你杀了我爸爸,你还我爸爸。”

小男孩结结实实的打在江畔月心口,江畔月愣在原地,也不避。

这一拳下去,江畔月“哗”出一口鲜血。

“对不起。”

除了这句无力的道歉,江畔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栽倒在小男孩的目前。

妇人拦住了小男孩的第二拳,泪流满面地说着道歉。

她知道,江畔月也没选择,这是江畔月给一个军人最好的体面,死在战斗中。

她前不久刚知道这一切,陈年给她留了一封信,一封离别信。

“当街行凶者,无论功过缘由,凌迟;若为文臣武将,三代连坐。”——《秦律》

江畔月爬起来,一把抱住小男孩,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小男孩的手打着江畔月,哭着道:“你还我爸爸,我永远不会原谅……”

话没说完,只听见人群中吹起一个口哨。

小男孩和妇人的额头亮起一道紫黑色纹路,然后两人的身体慢慢裂开,当然,还有除了陈年外的其他刺客。

他们齐声念道:“吾为净世!”

魏重阳惊慌道:“不好!”

在这一瞬间,数人的身体齐齐爆炸,这爆炸把江畔月又击倒了。

血和残躯如雨一般四散开了,落在尘世间。

江畔月失神地爬起来,跌坐在地上。

这些残躯也落在了江畔月的头上,血液把他的头发洗了一遍,黏在一起,然后浸入大地。

江畔月痴痴地笑着,他接着这些残躯,却也没抓住什么,终是一场空。

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哭着要爸爸的孩子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会变成这血雨,变成这尸块。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池渊见情况不对,大肚腩一跳一跳地跑过去,可没走几步。

这天空黑了起来,一尊神话中听闻的天狗从远方奔向地平线,然后一口吞下了太阳了。

李池渊大惊失色,道:“净世魔教,居然胆大包天到进旭阳城掀起腥风血雨。”

“各位,接下来上演的是这个浑浊世界唯一的精彩演出!”

一道白光从太阳的位置钻出来,慢慢拉长,成了一道修长冷峻的人影,挂着玩味的笑容。

他举起双臂,高呼:“我将带给这个世界唯一的净化!各位,让我们一起迎接崇高的死……”

在他说完之前,一道身影冲向了他,知见那人便是魏重阳。

“不许神明现红尘!净世教主,你逾矩了!”

净世教主较真道:“我是神修,不是神明。魏将军是不是搞错了?”

魏重阳并不理会,穿上战甲,威严盖世,“劝之不从,唯有斩之!”

在两人交战之时,江畔月目眦欲裂得看着这所谓的净世教主。

就是这个家伙视人命如草芥?陈年一家尸骨未凉,始作俑者却并不在意。

这就是所谓的净世?这是狗屁的净世!

此刻,江畔月心底响起了一道声音,“少年,你盯着我想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