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绣花鞋

苏铭凝视着大强子，缓缓退至窗边。

轻轻拉开窗帘，月光洒进屋内，带来一丝清冷与明亮，环顾四周，试图从每一个细节中寻找线索。

‘一定忽略了什么。’

嗒、嗒。

屋外，传来一阵相当细微脚步。

苏铭从窗侧面看去，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路过。

焦距恰好与他对视。

是二牛。

‘他…还能看到我？’

二牛停在屋外，黑暗中朝他比了个噤声动作，招招手，示意他跟来。

‘这次，又会是什么提示…’

苏铭伸手探入袖口，紧了紧护臂，轻轻开门跟上。

万物孤寂，村子里一片黑灯瞎火，凉风绞过街道，发出阵阵鬼哭狼嚎。

两人始终保持十丈左右距离。

二牛走在前面，步伐时而沉重，时而踉跄，一路走的歪歪扭扭。

像是穿了双不合脚的鞋子，时时都在调整着。

苏铭低低扫过一眼，二牛脚下，居然闪过一抹艳红色，只是天太黑看不真切。

‘女人鞋？’

就这样默默地尾随其后，未曾留意间，已悄然抵达了后山的入口。

再翻过几道土沟，不多时，便来到了后山的墓地。

这片墓地，与旱魃原先的埋骨之所相距不过咫尺之遥，尽管巧妙地避开了“镰刀煞”这一天然凶局，但偶尔掠过的冷风，仍旧让人感到一阵眩晕。

二牛在一处墓碑前停下，他背对苏铭，声音里，带着些麻木的机械感。

“抱歉，我不该带你过来的。”

他面前，是如山林般排列的墓碑群，周遭的杂草，已有半人多高。

苏铭保持着安全距离，目光，盯着他脚下的那双红色绣花鞋。

“好几天前，村子里来了个郎中，说你在路上病死，告诫村民避而远之。”

“两天前，村外头来了个货郎，从地里挖出了件脏东西。”

“是他…让我带你过来。”

“对不起。”

苏铭观察着周边，这里月黑风凄，幽深险恶，正是个绝佳的下手地。

沉默半响，终是缓缓道：“不怪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二牛闻言，背影似触电般的一震。

“阿铭，燕少侠最后，有冲出沙陇坪吗？”

他问的，正是《血战沙家帮》的结局。

当年，在故事临近结尾的时候，村子里便起了旱魃，再后来，苏铭一家搬离。

这结尾，二牛至今不曾知晓。

“没有…燕少侠没有走出沙陇坪…”

苏铭叹了口气。

“不过，他灭了沙家帮满门，自此占地为王。”

二牛闻言，整个背影都仿佛松弛了下来。

“是嘛…真好。”

紧接着，整个人，像是抽去了筋骨，跪倒在面前的墓碑下。

“真好…真好…”

他这一跪，恰好现出墓碑上的铭刻，上面，赫然刻着几个鲜红大字。

苏二牛之墓！

“所以，你是谁。”

苏铭没有惊讶，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令其能生出亲近感的人，又少了一个。

“我呀…”二牛背影颤抖，像在害怕，又像是止不住地笑。

继而声音变得嘶哑。

“我只是个等了你十五年的可怜人罢了~”

它缓缓转过头，二牛那张刚毅的面庞，现已满是妩媚。

“杀了你，我便能安息~”

最后，连声音都变成尖利女音。

苏铭后退几步，伸手向眉骨摸去，打开虹膜实时录制功能。

这件擅勘破虚实的产品，如今正是的一大依仗。

眼前，并无二牛的身影。

只有一双空荡荡的红色绣花鞋，站在他面前。

虽然只是一双鞋子，但苏铭感觉，那双鞋子在笑。

鞋子在冲他笑！

“笑你妈！”

苏铭骂了一句，此时此地，心间不由得明悟。

当年那个凄惨的小寡妇，曾在超度完旱魃特性后重新下葬。

唯一的陪葬品，便是这生前从娘家带来的绣花鞋。

果然还是绕不过它。

“当年那事与我何干，我看你是超度超坏了脑子！”

心底也是生起一团火来，这等陈芝麻烂谷子事，又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嘻嘻嘻~真和你没关系吗？你再仔细想想？”

那对红色绣花鞋越走越近，隐约中，一名红衣少女的形象，正慢慢聚拢。

‘难道…我也干了？’

苏铭皱着眉，缓缓后退，脑海里一股原主不怎么光彩的记忆，随之浮现。

那是一个雨夜，村里的大人们，已早早地睡下。

木窗前，两个五六岁的小童，正借着烛光，津津有味地看着《血战沙加帮》。

随着一阵雷鸣闪过，屋外，似乎传来阵求救声。

两人扒窗望去，有几个男人，正在拖着一个女人，走向后山。

她流着血流着泪，奋力反抗，却都无济于事。

只是绝望中，忽然发现了两道小小的身影，正在窗边注视着她，于是重新燃起生的曙光，奋力喊出了两个字。

而两个小童，则是默契地缩回窗下。

也默契地没有告诉大人。

几个月后，两小童在后山上，见到了女人的遗体。

两人不知道，如果当晚勇敢一点，是否事情会不一样。

也不知道女人临死前，是否也有恨他们。

只知道女人那两个字的遗言，自此经常在耳边浮现。

……

“救我！！！”

刺耳尖叫，响彻荒野。

苏铭扶了扶耳朵，身形却不再后退。

“想起来了吗？”

吧嗒…吧嗒…

红色绣花鞋，越来越近，声音里，带着一阵哀怨。

“呵呵呵。”苏铭活动了下肩膀，冷冷笑道。

“你若不来…我还不知道有一段这么丢人的过往！”

“你以为你还跑得掉？”

出乎意料的态度，却是让那双鞋子猛地一顿，就连不断凝聚中的红的影子，也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嘿…”如今二者相距，不过两米距离，苏铭此刻也不怕它能跑得掉，终是露出了真面目。

“做人做鬼，加起来死三次，你也是够倒霉的…”

哧。

蒸汽环绕中，一张机械巨臂降世。

“睁大眼睛看好了！”

没有犹豫，苏铭于刹那间重重砸去。

轰！

随着大地轻微颤动，一大土坑呈现在面前。

可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一击便毁了？’

不对！

思索间，苏铭忽觉肩头一矮，有股凉气自脚底板冲上头顶。

再一看，不知何时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正踏在他左右两肩。

人的肩头、颅顶，自带着三把火，夜间行进，最忌讳有人拍肩膀，灭了火气。

如今被这至阴至邪的东西灭了两道火气，苏铭竟是感觉浑身都有些虚弱。

一把扯下，丢出老远。

“滚远点！”

只是下一秒，伴随阵嬉笑声，绣花鞋又于前方出现。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