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楚子航

“明天要不要一起参加文学社的活动？”

路明非平躺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他用的九键打字，十几个字写了删，删了写，最后添上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才心满意足地发送过去。

他将手机放在胸口，左等右等，女孩回消息的速度一向缓慢，路明非安慰自己，她还有钢琴私教课要上呢。

等了快五个小时，手机另一头的女孩回了消息。

屏幕上，一个戴棒球帽的少女头像跳闪，“去啊，明天见。”

“呜呼——”

路明非吹起口哨，在床上快乐地扭动腰肢，低沉的情绪像是被蒸发掉了，满脸春光灿烂。

“明天见！”

他在手机里打字，即使陈雯雯的头像已经灰了下去。

“还睡不睡啦！大半夜闹什么呀?”

婶婶的声音在隔壁炸雷般响起，振聋发聩。

路明非吓得钻进被窝，身体躬得像只虾米，等到周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才微微探出脑袋。

路明非又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半了，陈雯雯作息很规律，从不熬夜，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机塞进枕头下面，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路明非叼着一块吐司，轻手轻脚地经过婶婶的房间，猫着腰站在大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动门闩。

吱呀——

铁门弹开一条缝，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试探地伸出一条腿，确认叔叔婶婶还沉浸在昨夜的美梦中，像生锈的机器人缓慢地探出另一条腿。

他早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白纸，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四个汉字，“学校组织春游活动，我明晚就回来”。

知道婶婶是绝对不会同意他离家过夜，但是为了红颜一怒，路明非心里想了想，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值得的。

这件事可能决定了他一生的幸福，万万不能因一时的怯懦所退缩。

总不能到了晚年，自己还躺在那该死的摇椅上，对着陈雯雯的婚纱照扼腕叹息，“我差一点就幸福了！”

一想到这里，他弯曲的背像泡了水的西芹又硬挺了起来，抬起热泪盈眶的小脸看向远处的天空，仿佛陈雯雯正一脸温柔地向他招手。

“你要去哪？”

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路明非像只受惊的仓鼠差点蹦起来，咬了一口的吐司也啪嗒掉在他精心擦拭的皮鞋上。

“嘘！”

路明非回过头，发现自己的表弟路鸣泽戴着一顶粉红色睡帽，手里拽着泰迪熊，正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他压低声音：“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嘛！”

“我要告诉老妈，说你偷溜出去鬼混。”路鸣泽瞥了眼桌子上的白纸。

“嘘！嘘！嘘！”

路明非又软了下来，“一个传说皮！”他狠了狠心，紧急关头只能大出血。

路鸣泽贪婪得像头小豺狼，对他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两个传说皮，一个公孙离，一个马克的，我最近要带妹。”

“你狠！”

路明非挑了挑眉头，没好气地说，“两个就两个，等我回来。”

他捡起皮鞋上的全麦吐司，吹了吹气，又塞在嘴里叼着，在路鸣泽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将铁门悄悄掩上。

“拜拜了，您嘞。”

早上六点，走廊里安安静静，晨曦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先前的坏情绪一扫而空，仿佛游龙归海，他自在地张开双臂，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下楼的脚步轻盈得像只云雀。

“大家出发了吗，有没有人要搭我的顺风车？”

赵孟华附带发了一张自己和奔驰大G的合照，照片里他穿了一身考究的米黄色格子外套，还是早秋，就已经围上了一条耐克牌围巾，将手搭在豪车的橙黄色方向盘上。

群里弹出新的消息，路明非掏出手机，他的心里对这种炫富的行为十分嗤之以鼻。

戴棒球帽的少女头像跳了出来，“能来云锦花园接一下我嘛？”

看到这个消息，路明非很是痛心，手上打字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赵哥，还有位置吗？”

“不好意思，已经满了，路明非同学，你再找其他人吧。”

路明非摸了摸额头，有点发懵，怎么才两秒钟位置就没了，他也想和陈雯雯坐同一辆车。

“@赵孟华，还有座位吗？”

小美女柳淼淼问道。

“@柳淼淼，正好还剩一个，欢迎。”赵孟华的回复很积极。

路明非蹲在公交站牌下，因为发消息，他刚刚错过了通往泰山的早班车，公交车燃烧的尾气熏得他直流眼泪。

这太欺负人了！

路明非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蹲在路边的野犬，被人没来由地踹了一脚，他很想发火质问赵孟华为什么捉弄自己，但转念一想，这恐怕会让自己更加难堪，于是蔫蔫地低下头，咽了这口气，摆弄砖缝里的狗尾草。

突然，手机振动，有人给他私信，“搭我的车吧。”

ID“村雨”，头像是一位穿着小吊带的少女，头顶上架着一副墨镜。

看来是一个软萌的妹子，网名取得却是霸气侧漏。

手机仿佛变得格外烫手，路明非好不容易拿稳，激动地准备回复。

“发个位置共享，我来接你。”

对面很是干脆，口吻像是老大哥一样不容置疑，打字速度更是比路明非快上一倍，毕竟人家用的语音输入。

路明非很配合，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来关照他这个小弟，于是立马将自己的位置共享了过去，他看着屏幕上的小蓝点飞快地向自己移动，十五分钟后停在了附近。

“这里。”

路明非抬起头，他看到马路对面同样蹲坐着一个蓝发帅哥，生涩的蹲姿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好在凭借出色的身体控制能力，才没能东倒西歪。

看来不是软萌妹子，是个体贴的富家公子，也是，这样的人生来就坐在柔软鹿皮的红木沙发上，又哪会亚洲蹲呢。

路明非一溜烟小跑，男人已经提前站在跑车旁，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Burberry”围巾，他微微弯着腰，像是根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上车吧。”男人拉开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路明非怔住了，面前是一辆双座Panamera跑车，在他贫瘠的想象力中，这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比奔驰还要牛皮的品牌，纯白色的真皮赛车级座椅像是在欢迎贵客。

“义父！”路明非恨不得挂在男人身上。

男人告诉路明非，自己叫楚子航，不叫义父，理论上是他的师兄，比他大上一届，照顾他是自然的。

路明非一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很感谢楚子航的忽然出现，只是没想到仕兰中学传说中的家伙，竟然如此正义，愿意接济他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喽啰。

毕竟对仕兰中学上三届下三届的人来说，“楚子航”是个符号，始终远在天边。

和他同时出现的名词，向来只有高冷，低调，神秘，几乎是全校女生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只可惜他骑的不是白马，而是Panamera。

楚子航单手操纵方向盘，冷硬的侧脸全无表情，他只是看不惯赵孟华这么欺负人，就像路见不平的侠士，没什么理由，唯义愤填膺耳。

纯白色的跑车汇入滚滚车流，像是只白色甲壳虫在早高峰的高速路上飞驰，二人最后的目的地是五岳之首的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