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下,胸前的白玉牌散发着阵阵寒气。
江佑站在药仙阁街边,浑身凉意。
绯袍刺史遇害当日,他也在现场,更知晓自家娘子也在,甚至于青衣女卫寻找的白色玉牌,也是被娘子取走,赠予自己护身。
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如若说自家娘子没有参与其中,江佑定是不信的。
可如今娘子所中五绝散之毒,生命垂危的躺在怀中。
面前还有青衣女卫和大量官差把守。
稍有不慎,暴露一丝异常,怕是都会送命。
他可不觉得事发后撇清关系自己就能活下来,这位女官的狠厉他可是记得真切。
听轩楼龟公的鸡冠子一下就被她砍掉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以纵使极度恐慌,江佑也不敢贸然出声,只能暗自祈祷,静静等待着。
“吴启仙,你明知鼋肉大量服食会产生毒症,那为何又要大量私贩鼋肉?”
女卫冷声质问。
吴启仙苍老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双手抱拳道:
“大人冤枉,老朽……经营这药仙十余载,从来未曾私贩过鼋肉,即便是用于配药,也严格依照朝廷颁布的法令行事。”
“依照法令?呵……”
青衣女卫冷哼一声,慢悠悠道:
“如是真的依照法令,那端木鸿为何要出卖于你呢?”
说完这句话,女卫双眸如炬,死死盯住面前的老人。
至于吴启仙,则依旧反应如常。
先是表情一怔,旋即眼带疑惑,很是纳闷的问道:
“女卫大人,这端木鸿是何人?”
吴启仙的语气极为正常,很符合一个“未知人”的反应。
青衣女卫默不作声,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他。
过了许久,她这才回道:
“端木鸿乃是前朝养气士,一直有谋逆之心,与一众同党逃窜许久,今日巳时方才伏法。”
前朝养气士?!
听得这句话,不管是吴启仙,亦或者在旁“看戏”的江佑,都大为震惊。
难怪如此兴师动众……
原来这女卫的目的是压根不是什么“私贩鼋肉”,而是想通过这件事引出端木鸿,再从中诈出吴掌柜!
好一招钓鱼执法!
倘若不是吴掌柜演技优越,怕是已经案发了!
诶,不对啊,我怎么下意识就把吴掌柜归为叛党一伙了?
没人管江佑怎么想的,不管真假与否,起码眼下这关是过去了。
吴掌柜面露不解,诚恳道:
“禀女卫大人,老朽从未听说过什么端木鸿,至于蕴气一事……老朽壮年时曾有过尝试,不过至今没有迈入法门,像我这种身份,又怎会与前朝养气士相互勾结?”
真严谨啊吴老六,连“养气”都说成了“蕴气”。
“既然吴掌柜如此言说,那或许是属下搞错了。”
青衣女卫合上折扇,并拢的扇骨往前一指,吩咐道:
“根据调查,因为养气法门的缘故,所有前朝养气士的手腕处都会留有一道红色印痕,吴掌柜若是清白,那只需最后检查一下便是无碍了。”
说罢,由赵延捕头率领着几名官差往前一步,围着吴启仙仔细搜查了番。
“回禀女卫大人,没有发现。”
赵延举起吴启仙挽起布衣的手臂,摇摇头道。
“嗯。”
青衣女卫颔首,很是随意的又吩咐了句:
“看来所谓证词不过是叛党的诬陷,既然这样那就先回衙门吧……对了,那边那对小两口也检查一下吧,免得遗漏什么。”
“是,大人!”
应答一声,赵延朝江佑走去。
实际上,从刚刚听到女卫提及“手腕红印”开始,江佑的心里就开打起了鼓。
此时见这帮人还要搜查自己和娘子,他更是冷汗直冒,下意识把手覆在了怀中娇躯上。
毕竟,自家娘子手上正有那样一枚印记。
倘若真被发现,前朝叛党……莫不是按例当斩?
五绝散的毒症还没解开,又犯了重法,双重压力下,江佑心跳骤然加速,如果不是胸口的玉牌时刻散发着凉意,这般精神重压下,恐怕都会双腿瘫软,跪倒下去。
不行!绝对不能被搜身!
红印解释不清、玉牌更解释不清……
到底该怎么办?冲出去吗?会被砍成碎片的吧?
眼看着赵延愈发逼近,江佑屏气凝神,大脑飞速运转。
终于,他双眼一闭,身体倾斜,口中发出一声呜咽,猛地向身后坠倒过去。
“怎么回事?!”
这一举动把身边的两位官差都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也正是趁此时机,他一手揽住身前的唐雨楼,让其不至于摔落,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把临行前从药匣里携带的鼋肉,偏过头,将半张脸隐藏在夜色与娘子的背影之下,然后张大嘴巴,把鼋肉猛地塞进去,大口吞咽。
做完这一切,江佑才安心的继续演起了戏。
他看着赶至身前的赵延,面露苦色,表情凝重道:
“大人……草民……”
“你到底怎么回事?”
赵延冷声质问。
“回大人,草民怕是中毒了……”
正说着,江佑猛地弯腰,口中吐出一滩黑褐色污秽。
赵延捂着鼻子后退几步。
反观另一边,本应再无异事的吴掌柜此刻却眼疾手快的站了出来,大声道:
“不好!这是鼋妖之毒!”
听闻此言,时刻注意着这边的青衣女卫,以及赵延全都面色凝重,后者更是抽出官刀,问道:
“这鼋妖之毒……你可知由何而来?”
嗯?你这是人能问出来的话吗?我都这样了……不应该先解毒吗?
再者说,哪有帽子叔叔问病人在哪中毒的?
看来朝廷的人也不是都聪明的……
强忍着不适感,江佑满心腹诽,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痛苦道:
“禀大人,草民……近日一直待在家中,只去过青石街那边的花子坊,这毒物……草民也不知何时染上的……”
“花子坊?!”
赵延瞳孔收缩,回身与女卫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什么,立即问道:
“何时去的花子坊?都遇到了哪些人?吃过哪些东西?”
“前日戌时左右……至于旁人……草民记得不是很真切,哦……对了,草民想起那日有位阴柔男子赠与过草民一盘蚕豆,除此之外,草民便只是从龟公那里随便点了些酒菜。”
戌时……对上了!
赵延双眸发亮,还想追问。
好在,吴启仙及时送上助攻,说道:
“女卫大人,依老朽观之,我这位小友身染毒物,应及时祛毒才是,便是有所盘查,也应待他恢复后再行询问,不知大人可否通融一二……”
青衣女卫冷眼瞧去,紧接着,她又看向身体孱弱,怀抱佳人的江佑,这才沉声道:
“可以,不过不能在这里,他需要跟我们去衙门,那里同样会有人给他医治。”
听见这话,江佑未免急了:
“那我家娘子……”
“你这娘子就留在药仙阁吧,衙门不是善堂,不会免费医治。”
“呼……咳咳,好。”
江佑松了口气。
万幸,自己编造的“阴柔男子”骗过了青衣女卫,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以为“青丝手帕”乃是男人所留,从而忽略了唐雨楼。
“那就有劳诸位大人了。”
江佑搂着娘子亦步亦趋的走到药仙阁门口,将方才装晕时顺手摘下的玉牌胡乱揉进唐雨楼腰间,再把佳人递交给吴启仙,苦笑着道:
“麻烦吴掌柜了。”
“无妨,小友早去早回。”
吴启仙颔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