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过去

雷恩其实并不喜欢自己部队的这个名字。

但没办法，为了保证部队的情报不会泄露出去，现在的联邦军内，除去那些在鲁姆会战之后投诚到联邦军的原吉翁军组成的MS部队之外，其余的部队基本都是用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丑的很，还他妈难写。

好处是有这些名字的部队战损率都低的很，贾布罗那儿给的克鲁和亥特也是嘎嘎来，因此大多数人也只是在最开始抱怨一下，然后就当这事不存在了。

不过……

对于莉莉丝·艾登准尉来说，这个部队的存在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奇怪，还神秘。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高达和吉姆这两玩意对于所有的联邦军的保密级别甚至还要高于身为敌人的吉翁军，因此在莉莉丝·艾登第一次拿到自己要配属的部队的时候，实际打在文件报告上的部队名其实是裸鼹鼠小队。

可等到她真的到了这处基地，并从事务官手里确认了部队情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被配属到了MS部队里面，还是一个专门用来测试新型试量产MS的特殊部队。

得知了这点之后，她先是心怀忐忑的和事务官道了谢，接着就按照文件的要求跑到了指定的集合地点等了一个下午。

苍天有眼，要不是刚好有个地中海大叔提着几个整备班的士官从她面前走了过去，然后对方又刚好是莉莉丝即将配属到的小队的成员，不然她感觉自己可能就是等到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和雷恩碰上面。

“是鲍勃·洛克班长告诉我您在司令部的。”

用带着三分疑惑，七分好奇表情看着雷恩的莉莉丝一边回忆起鲍勃·洛克那极具特色的脑袋，一边道：“他们说您在参加作战会议。”

雷恩没想到鲍勃·洛克今天会用这么正经的说法和这小家伙说自己去干啥了，所以一时间显得有些意外。

但他终究还是个在前线待了好些月份的人，除非是真的要去参加叙职报告又或者是要去大后方参与大型战役的会议，否则他还真的不太习惯这种正式的说法。

“只是去听贾布罗那儿来的参谋官发癫罢了。”

挠了挠头，雷恩将莉莉丝之前所说的作战会议一词换成了更接地气的话来，接着又看了眼周围，用有些懒散的声音道：“我们这儿一般不用那种正式的说法，你最好先习惯一下。”

“是！”

莉莉丝·艾登立刻回道。

这让雷恩又多看了一眼她，脑中一下子就回忆起那个还在军校的自己来。

嘛，年轻人，有点认真也不是什么问题。

突然，就在雷恩寻思着之后该去哪里寻觅点食物，好将今晚剩下的十来个小时给打发掉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莉莉丝却是突然开口了：“上尉是对下官有意见么？”

“为什么会这么想？”

雷恩朝着女孩的方向撇了一眼，叼着的香烟落下几撮还发红的烟灰来。

“因为之前的长官都和我不一样？”他问。

没有说话，莉莉丝用点头回答。

“在前线呆久了就习惯了，一直绷着神经的话迟早要变成脑门会过电的神经病的。”

“是……么？”

莉莉丝能从雷恩的话里听出一些调侃的味道，不过相比起之前他在心里诽谤自己有些认真过头的事情来说，这其实也还算好了。

而且，若不是因为吉翁公国在年初的时候发动了这次波及了整个地球圈的大规模战役，那莉莉丝·艾登本人其实也不会选择要参加联邦军。

说到底，作为一个拥有百亿人口的超级大国，并且还是采用了强制移民的方式来把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口给送去宇宙的存在，联邦军在民间的评价其实一直都算不得好。

莉莉丝之前遇到的那些长官虽不是什么下贱的人渣，但也都不是些好对付的主。

也就是因为她运气好，考进了联邦的一年制军校，否则她可是绝对不会选择加入联邦军的。

不过这种事情她也就是只敢在脑子里想想了，说那是肯定不敢说的。

再者。

自己来这个部队也只是要过来接受为期一周的装备适应性测试的，MS那玩意作为目前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单兵用载具，其所拥有的火力，防护性和机动性确实无人能及，可莉莉丝却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熟练的掌握这样的装备……

她更希望自己能够以常规部队军官的身份参加前线的作战。

身为SIDE.2出身的人，联邦军内对于自己的要求一般都不会有太多的意见，这已经成为部队内部不宣的事实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莉莉丝就这么在夜色下跟着雷恩走到了停放着米迪亚的地下机库外。

“说起来，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就在莉莉丝以为雷恩会让自己原地解散，回去休息等候命令的时候，还在等电梯的雷恩却是突然开了口。

“嗯？什么事？上尉。”她立刻道。

雷恩：“就是调任书的事情。”

“贾布罗司令部的那群玩意在宇宙里碰了硬骨头，于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紧急修改了对目前美洲大陆所有配备了MS的部队的命令。”

“包括贵官在内的所有即将接受测试任务的MS预备机师，都被直接更改了配属命令。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部队的正式成员了。”

“这是贾布罗方面的正式命令么？”莉莉丝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她从未想过已经做好了要摸鱼到最后好滚回原部队打算的自己会连一秒的鱼都没来的及摸就被贾布罗司令部给背刺了一通。

“嗯，文件也在这里，不过我也不清楚到底适不适合拿给你看就是了。”

雷恩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那是要给鲍勃·洛克看的东西，里面的内容包括新MS的配属时间和新成员的身体基础信息——MS是和战斗机一样娇贵的玩意，为了保证驾驶员的安全，不论是座椅的规格还是操作控制杆和踏板所需要施加的力度，都是严格按照机师的个人信息来一对一定制的。

吉翁军里没有这么多说法，可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将MS都给大规模量产了，换做联邦军的话，或许等到正式版本的RGM-79出来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请容下官拜读。”

莉莉丝立马就明白了雷恩的意思，但出于对真实性的考量，她还是立刻从雷恩手中接过了文件，并立刻皱起了眉头。

她的这幅模样几乎是清清楚楚的刻在了雷恩的视线里，可雷恩其实早就已经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因此他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半点的意外。

“准尉，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该是SIDE.2或者SIDE.5出身的吧？”他道。

莉莉丝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了一眼雷恩：“这应该是个人情报吧？上尉是……”

对此，雷恩也是颇有微词：“既然是地球军的话，那你肯定是宇宙出身的了，这点想都不用想。考虑到还是个被隐藏了户籍的，答案不就一下子出来了么？也不知道贾布罗司令部那帮煞笔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又不是什么保密单位的人，居然也来个隐藏个人信息……”

“上尉对我的出身不满么？”

莉莉丝的眼底闪过一丝的阴霾。

联邦内部对不同出身地的人始终有着一种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歧视。居住在地球的人虽不完全，但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算的上是可以称之为人上人的存在。

而居住在宇宙里的，除去少部分是由联邦政府派去宇宙执行公务的，亦或者是加入了宇宙军部队的，那剩下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在私下里被称之为弃民的存在。

那些在近乎于胁迫的打压下而不得不前往宇宙建设殖民卫星群的宇宙居民，从在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就让自己，自己的儿子乃至孙辈都背上了需要用一生去偿还的债务。

SIDE.3，又或者说是吉翁公国，他们的初代建立者，穆佐共和国的首相吉翁·兹姆·戴肯，便是第一个敢于向地球联邦抗议的存在。

而自他因为暗杀而暴毙在演讲会场上后，那些继承了他遗志的人——扎比家，在坚持了数年之后，发动了这场人类有史以来造成伤亡最大的世界大战。

吉翁公国，也就是扎比家发起的这次大战，一方面严重破坏了地球的生态，也在另一方面加深了地球居民和宇宙居民之间已久的矛盾。

虽说现在的联邦军内并不会有多少地球居民敢光明正大的歧视宇宙居民，但只有身为宇宙居民一份子的莉莉丝·艾登才会明白，这种歧视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不，只是对贾布罗司令部的那群家伙们有些意见罢了。”

雷恩隐约能察觉到女孩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定程度的转变，不过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了，也不是第一次要处理这种事情了。

“？”

莉莉丝不明白雷恩的意思，一时间有些疑惑。

对此，雷恩的回答也是非常直白露骨。

“一帮在当了几十年兵手底下还攥着一百多艘战列舰和几百艘巡洋舰的家伙居然连他妈的一个躲在月球背面的殖民地都管不住，要不是雷比尔将军在签南极条约的时候从吉翁的监狱里逃了出来给他们撑了把腰，搁那说联邦要展开全面战争，不然哪怕是把贾布罗司令部那群废物都给推上绞刑架给吊死都不够让我解气的！”

雷恩这话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就算莉莉丝不是新人类，他也能保证对方绝对能听出自己话里藏着的那股子恨意。

反观莉莉丝。

显然，雷恩的这番话戳中了她心底里的软处，几乎是在雷恩回答她的瞬间，莉莉丝心中那因为雷恩可能会歧视自己而产生的警惕便立刻如烟般消散。

她本想就此向雷恩报告表示自己想要离开，但自己却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上尉在开战之前是……”

“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联邦空军截击机部队，107中队的队长，现在就只是个没被殖民卫星砸死的倒霉催的家伙罢了。”

吉翁投下的殖民卫星是从西边一路朝东坠落的，具体有多少掉在了大西洋和太平洋里，雷恩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的是，当时的自己正在带队执行从加利福尼亚基地起飞，前往西雅图市上空，以核弹拦截可能会坠落在西雅图市区内的大型碎片的任务。

然而，因为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存在，使得联邦的雷达以及所有防空装备都无法精确的收集数据，最终的结果是，从104到180截击中队的全部240台FF-6战机里，只有包括雷恩在内的不到十人活着返回了已经被海啸彻底摧毁的加利福尼亚空军基地。

其余的所有人，不是在执行作战的时候被高速突破大气层的殖民卫星碎片直击座机，就是为了保护西雅图市而死在了以目视模式发射出的用以拦截碎片的核弹冲击波之中。

就算是这样，那些活着回来的人里，最终也还是只有雷恩一人活到了现在。

南极条约的签订确实是让吉翁军的武装受到了限制，可MS和米诺夫斯基粒子环境的相互配合却让联邦空军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若不是因为雷恩早就对MS这一存在有所准备，并在吉翁军展开降下作战之后立刻就带队驾机缴获了一台吉翁军的扎古II来，当做自己的座机。

那他怕不是也会和自己的那些同僚一样，死在拦截降下部队的那一场场战役里了。

“对不起，上尉。”

直到这时，莉莉丝才察觉到雷恩身上所背负的那无数条生命的存在。

她明白，自己先前的发出的质疑就好像是在指责雷恩在开战的时候坚守一名空军飞行员应有的责任。

那根本不是质问，是对雷恩的侮辱，是对和雷恩一样浴血奋战在最前线的军人的侮辱。

“都已经过去了。”

雷恩对莉莉丝挥了挥手。

“解散吧，时间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