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钩吻

商玄同知道陆希言要去处理府上内务,他一个外人不便在场,于是先行告退。

等陆希言来到前厅时,那老妇旁边的茶筐歪着,里面的金银花七零八落散了一地,想必是从侧院扣押到正厅的路上发生了拉扯。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妇: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一听,大惊失色,不断地磕头求饶,只说她不敢如此,请殿下明察。

陆希言本来一早就有些烦闷,压根不想听她这些场面话,周身更是气压低的吓人。

她不耐烦地看了南烛一眼。

南烛心领神会,立刻出声打断:

“没人教你回话的规矩吗?现在殿下是要你坦白,不是在审是否与你有关了,谨慎回话,才能有机会保下你这条命。”

老妇浑身一颤,抬起满是沟壑,老泪纵横的脸庞,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凄厉道:

“老奴没做过的事,长公主难道要屈打成招吗!老奴无罪,长公主还要草菅人命吗!你们无缘无故扣我的车!二话不说踩烂我的茶叶!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陆希言都要被气笑了:

“真是张颠倒黑白的好嘴,本想让你自己说个明白,现在看倒是本宫多此一举了。”

南烛命人将她的茶筐抬到厅堂中央,随后走到老妇身边,伸手从中捞了把茶叶。

绿茶茶底一芽三叶,中缀黄白色长杆,软糯粗净,正是陆希言前几日喝的金银花茶。

陆希言冷眼看着老妇:

“你自己的茶,泡出一壶后自己喝干净,本宫便放你走。”

原本声音凄惨的老妪看到南烛取茶要烹时就有些畏缩,听到陆希言这话更是面露难色:

“粗鄙乡妇……怎配喝特供的茶……”

陆希言指尖轻点扶手上的玉石,神情越发不耐,却懒得再多费口舌。

离她最近的南烛同样不做理会,只在旁边默默烹茶。

一时四下安静,老妇埋怨撒泼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泄了气。

不多时,茶香四溢,一壶清茶放在老妇面前。

妇人死死盯着里面悬浮不定的金银花,心下胆怯更甚,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

陆希言叹气。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站起身来,走到茶筐中向深处一探,捞出一把茶叶,细细捻出其中的一根颜色偏黄的花芯,丢在老妇人面前:

“你觉得抵死不认就能瞒天过海?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刚才哭天抢地的妇人,顷刻间没了声音。

“本宫倒要多谢你们,还愿意糊弄糊弄我。钩吻不易得,你们倒舍不得我这么快死,剂量又少做工又细,要不是那日我尝出味道有异,还真要承你们这份情了。”

此时,南烛在旁悠悠开口:

“奴婢查过,所谓钩吻,是古籍中能毒死神农的断肠草,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和金银花的差别,足见心肠歹毒!”

那老妪浑身抖似筛糠,抱住自己的肩膀却还是抖个不停。

陆希言转身坐了回去,懒洋洋地再开口:

“本宫再问一遍,为何要送这茶?”

老妇眼神不停地打转,她用力抱着肩膀,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

“殿,殿下……老奴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神色慌张:“是……宫中有位大人授意,让我每回混一些断肠草进去,剂量不多,不敢置人于死地!老奴一家受王监正照拂,不敢不从啊!”

王监正?

陆希言皱眉,听着就像个背锅的工具人。

绾华俯身悄声道:“是上林苑监的王监正,就是他负责公主皇子府上的特供吃食。”

陆希言稍稍思索,原主的记忆中倒是和这人打过几次交道。

不过也是因为原主看不惯江洛央,所以买通王监正,往江洛央和二皇子的饮食里掺巴豆。

不应该她做主谋吗?怎么她这个作恶的人还成了苦主?

陆希言满不在意地尝了一口八宝酥酪,甜滋滋的奶皮入口即化,让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无所谓啦,既然这人招认,剩下的故事就请她去府尹面前说吧。”

老妇惊疑:“殿下!殿下难道不想知道背后缘由吗!”

按照流程,她应该开始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不得已的初衷,忏悔自己不应该为了家中稚子而被胁迫下毒啊!

陆希言耸肩:“不关心,不在乎。”

都要害她性命了还要她去共情?

老妇还想不甘心地说什么,便被绾华叫来小厮,没等她反应便被扣了麻袋直接带走。

陆希言揉了揉眉心,南烛此时上前,伏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奴婢还有一事尚未禀明:今早扣茶筐时和那老妇有过拉扯,似乎从她耳后发间里隐约也看到了个指尖大小的太阳图样。只是有些仓促,那墨青色纹样又是藏于发间,奴婢不敢肯定。”

陆希言一愣,终于露出笑颜。

今天可真是好运。

先是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神识,又得知了这么大的好消息。

如此一来,正和原主记忆中突厥的那一条故事线重叠。

没准顺着这条线挖下去,她还能救自己未来的那个未婚夫一命!

陆希言眼睛亮亮的:

“太好了!辛苦你找几个家丁,到京兆府尹门外大声吆喝。就说,上林苑监的监正图谋不轨,丧心病狂,在京中贵女的茶里随机下毒,实在可恶!”

南烛震惊之余,努力消化陆希言的言外之意:

“莫非……您是想让别人都知晓这害人法子,到时全京城的人都会对您有所改观!”

“不是,”陆希言摆摆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把事情闹大,谁会记得本宫的委屈啊!”

南烛瞳孔地震。

她托着下巴伸手在南烛面前晃晃,缓声问道:

“既然今天抓人,想必你也应该找到府里的内应了?”

南烛点头:“奴婢查过记档,库房不是每罐茶都有钩吻,有问题的茶罐正巧和那人的值守记录能对应上。”

“奴婢猜想,他守在侧门通风报信,和那老妇联手,才每次都能将有钩吻的茶混进府里。今日本也应当是他值守,可惜他……在养伤,奴婢才敢斗胆去拿个人赃并获,只是……”

南烛欲言又止,陆希言深吸一口气:

“他救过我,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对吗?”

南烛抿唇,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