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暮春。
只见一抹粉红色的倩影,从谭府偏门悄然而入。
那是叶挽霜第一次踏入谭府。
她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在一纸红契上按了手印,便成了谭府的第十二位姨娘。
那日的她,容颜如玉,明眸似水。
说来奇怪,这谭子昂在新安县有大宅子,却始终只有一位小妾作陪。
其中缘由,众说纷纭。
心中疑惑更甚的人,是叶挽霜,身为妾室,但从未侍寝过。
而此刻的再见陆岐,本该欣喜不已,可陆岐的话语,让得她惊惧不已。
“青丘门?我,我不知道。”
叶挽霜下意识地后退,撞在了梳妆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陆岐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咽喉,将她抵在墙上:“不知道?”
叶挽霜想说话,却被掐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摇头。
陆岐这才稍稍松开手。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记得小时候住在乡下,有一年闹饥荒,家里的米都吃完好几天了。”
“有一天来了个穿青衣的女子,给了爹娘几两银子,就把我带走了。”
叶挽霜啜泣着说,小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
陆岐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被送到谭府,说是要伺候谭老爷”
“可老爷从不近我的身,只是每日让我吃些苦药。”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那药好难喝,我有时偷偷倒掉,就会被关起来,不给饭吃。”
陆岐盯着她的眼睛,眸子清澈见底,找不到丝毫的伪装痕迹。
“你刚才说,有时候会偷偷倒掉那些药?”陆岐突然问道。
叶挽霜呆呆地点头:“嗯,那药太苦了,而且喝完全身发热,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你可知道,那些药是什么?”
叶挽霜摇摇头:“不知道,每次都是吕护卫亲自送来的。他说是老爷特意让人从山里采来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了?”陆岐下意识地松开手。
叶挽霜蜷缩成一团:“好疼。”
陆岐急忙扶住她,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速升高。
像吕志勇那般,身中秘术?
就在陆岐思索间,叶挽霜已经软倒在他怀里,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从叶挽霜身上散发出来,带着几分甜腻。
“难受,好难受。”
她蜷缩在陆岐怀中,檀口微张,呼出的气息灼热异常。
“叶姨娘,你先忍着,我去给你找些清水。”
叶挽霜摇摇头,声音虚弱:“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梳妆台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倒出一粒青色的丹药,含入口中。
片刻之后。
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下来。
“这是?”陆岐问道。
“解药。”叶挽霜苦笑道,“每次吃了那些药,难受得厉害的时候,就吃一粒。”
“吕护卫每月都会给我带,他说若是受不了就吃几颗。”
这倒是印证了她之前说的话。
陆岐放下些许戒心,若是青丘门的人,又何必用这种法子来取信于人?
“陆岐,你方才说吕护卫死了,那我以后的药……”
叶挽霜调匀了气息,抬头看向陆岐。
只一眼,便又微微垂首。
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中的忐忑。
陆岐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枚解药确实缓解了叶挽霜的症状,她嘴角的苦涩渐渐散去,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叶挽霜的表现不似作伪,怕是真的对青丘门一无所知。
陆岐脚步挪动,直到两人之间隔出三尺距离:“叶姨娘,这药的事情,我自有计较。”
忽然间。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岐和叶挽霜,心头俱是一惊,两人几乎是本能地对视了一眼。
来不及多想,陆岐几个箭步便窜到了窗边。
他刚要翻出去,却听叶挽霜轻声唤道:“且慢。”
转身看去。
只见叶挽霜快步走到床边,取过一件藕粉色的披帛往身上一裹,又迅速拢了拢散乱的发髻。
陆岐心下了然,叶挽霜这是要替他打掩护。
若是有人来查看,至少房中还算整齐,不会惹人生疑。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出是两个人。
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姨娘可曾安歇?”
是管家郭伟泽的声音。
叶挽霜对着陆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走到门边应道:“还未歇下,郭管家有何事?”
“老爷吩咐,让我来瞧瞧姨娘可需要什么。”
郭伟泽的语气恭敬,言语中却是暗含试探之意。
叶挽霜略一迟疑,轻声道:“多谢老爷关心,不过时候已晚,我这就要安歇了。”
郭伟泽“嗯”了一声,又问道:“姨娘可曾用过解药?老爷说姨娘今日看起来有些疲惫。”
陆岐微眯双眸。
这谭子昂果然在盯着叶挽霜,连她用不用解药都要过问,显然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刚刚服过了。郭管家若是见了老爷,替我谢过老爷的挂念。”
叶挽霜早已习以为常,不慌不忙。
“那便好。”郭伟泽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确定人走远了,叶挽霜才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地靠在门框上。
陆岐正要说话,叶挽霜却摆了摆手:“你先走吧,一会儿兴许还会有人来查看。”
陆岐点头,应下她的话语。
眼下这谭府的局势尚未明朗,当务之急是解决谭子昂。
那老狗心机深沉,为青丘门收容药材多年,不太可能就只有吕志勇一人看家护卫。
等到有人发现吕志勇失踪,估摸着还有一段时间。
若是这会儿被人撞见陆岐已经逃出柴房,恐怕要横生枝节,那他就失去先机了。
陆岐轻车熟路地翻出窗子。
当然不是去报官,要是谭子昂和新安县城的定安卫穿了一条裤子,此举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而且,陆岐也不喜欢报官,相比之下,更习惯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脚尖在墙壁上一点,轻巧地落到阴影里。
前身作为家仆,对谭府的布局了如指掌,特别是谭子昂的寝室位置。
穿过重重院落。
来到一间独立的小院前。
筋关武者的感知极其敏锐,远远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节奏不同。
其一呼吸浅而急促,明显睡得并不安稳。
另一道呼吸则是绵长悠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感。
“既然睡得这么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岐攥紧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