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不少仆人丫鬟,见了陆岐纷纷让路,估摸着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前院花厅。
素色屏风前,叶挽霜着一身淡青色衣裙,端坐在主位之上。
郭伟泽侧身立在一旁,低头细声说着什么。
远处几个管事仆妇低眉顺眼地站着,却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
叶挽霜望见陆岐进来,摆手打断了郭伟泽的话:“陆岐来了,正好说说你的意见。”
“姨娘召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陆岐施礼道。
“我想请你做个管事,郭管事年岁大了,顾不过来那么多。”
叶挽霜的语气轻柔而笃定,“府里添人减人、升迁降职、相关调度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陡然紧绷。
人事之权,向来是谭府重中之重,一直有郭伟泽管着,从来不会假于人手。
几个管事仰起头,脸上浮现诧异神色。
郭伟泽面露难色,道:“姨娘,这差事过去一直是老奴在打理。”
“我知道,可郭管事年纪大了,该歇歇了。”叶挽霜语气平缓,“总不能事事都劳烦你。”
“可是…”郭伟泽欲言又止。
“怎么,郭管事觉得陆岐不妥当?”叶挽霜问道。
“不敢。”郭伟泽连忙摆手,“只是人事调度关系府中上下安稳,需得谨慎。”
郭伟泽此举,只是为了在其余管事眼前塑造一个被逼无奈的样子。
反正陆岐都拿了管家腰牌,不管做什么,只要借着“郭管家吩咐”这个理由就行。
待日后青丘门狐妖,将这两不知死活的贱货收拾了,他还得收拢府内人心呢。
叶挽霜扫视众人:“我自有考量,这事就这么定了。”
“可这不合规矩。”
“人事调动之权,非同小可,还是等老爷修养好些再说。”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管事站出来,躬身说道。
“叶姨娘虽是暂掌中馈,但事关全府上下,还请三思。”
赵婆子年过半百,在府中多年,见惯了妾室更迭。
堂内众人暗暗点头。
赵婆子在府中威望甚高,她这番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是啊,还是得等老爷休养好了再来做主,姨娘还是不要擅改府中旧制……”
另一个管事,莫管事压着嗓子出言反对,旋即就被叶挽霜抬手打断了。
“你是在说我不该做主?”叶挽霜冷声道。
莫管事连忙澄清道:“姨娘误会了,府内这等要紧差事,老爷向来亲自拿主意。”
“郭管事。”叶挽霜望向郭伟泽,“老爷前日是怎么说的?”
郭伟泽没想到会被点到,偷偷瞥了眼陆岐,结果迎上对方投来的冷漠目光。
“老爷确有言道,近来觉得疲累,府中诸事都听从姨娘安排。”
明知叶挽霜空口白牙地编造,他也只能应和。
“老爷当真这么说?”莫管事追问。
郭伟泽眼皮子发颤,赶忙补充道:“没错,老爷还说,姨娘持家有度,断不会出差错。”
“郭管事既然也记得老爷此言,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叶挽霜扬起下巴,扫视众位管事一圈,“诸位还有什么疑虑?”
众人纷纷摇头,连连说不敢。
全程没有讲话的陆岐,此时向叶挽霜施礼:“多谢姨娘信任,陆岐定当尽心尽力。”
没想到这叶挽霜学得还挺快的。
昨天才给她说了府中财权一事,今天就知道把府中的人事权拿过来。
叶挽霜摆手遣退众人。
陆岐刚要转身,就听叶挽霜道:“陆岐你和莫管事留下。”
待其他人都退出花厅,叶挽霜盯着莫管事:“我知你在府中多年,深得老爷信任。”
“今后谭府上下都归我管,你若心存芥蒂,不如回家种田去。”
莫管事浑身颤抖,不住叩头:“老奴不敢,老奴一切都听姨娘吩咐。”
叶挽霜冷哼:“你且记住今日说的话。下去吧。”
莫管事连连叩头退下后,院里就只剩两人。
陆岐立在一旁。
叶挽霜这一出敲打立威,给众人立了规矩,以后在谭府行事都方便许多。
“陆岐。”叶挽霜朝他招手,“过来坐。”
陆岐走到她身旁坐下。
茶香袅袅,屋内陷入短暂沉默。
“今日当着众人面前,我说话是不是太重了些?”叶挽霜托腮望着他,“我怕把赵婆子他们得罪狠了。”
这番话语中带着撒娇的意味了。
“该重就得重。”陆岐道,“你如今是府中主事的人,就要拿出主事的气势来。”
“我哪懂这些,都是听你的。”叶挽霜扯他的袖子,声音娇柔。
陆岐抽回手臂:“姨娘说笑了。府中上下都看着,还是守着规矩好。”
叶挽霜脸上闪过失落,随即又强作笑颜:“那依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先把赵婆子和莫管事打发去庙里上香,杀鸡儆猴。”陆岐道,“等他们不在府里了,其他人自然就老实了。”
空荡的花厅里,陆岐能明显察觉到叶挽霜的依恋。
可惜当下最紧要的是稳住府中局势,两人过于亲密的举动容易引来非议。
无论是青丘门的威胁,还是府中暗藏的眼线,都不容疏忽。
要不是逼着郭伟泽低头,让他给叶挽霜作背书,今天府里的管事,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叶挽霜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
陆岐起身告退,走到门边时想起一事:“对了,顺便帮我查一下谭府的粮仓。”
“为何突然要查这个?”叶挽霜愣了愣。
“城里粮价一直在涨,对谭府粮铺的粮食存量,心里有数才好。”
“我让人去查。”
“不,你亲自去,别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我知道了。”叶挽霜拢了拢裙摆,“等我查清楚了就告诉你。”
陆岐点头,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身后又传来轻柔的声音:“晚上……你来我房里,我有话说。”
陆岐装作没听见,径直出了花厅。
府中的人事确实需要尽快理顺。
先将那赵婆子和莫管事这些年资深的老人打发出府,剩下的仆役们才好安排。
一路过去,遇到的下人纷纷低头行礼,陆岐却步伐不停。
在谭府,像赵婆子那般的老人,不知背地里养了多少自己的亲信。
换个主事的人,他们也就象征性地拜一拜,过个形式罢了。
“陆管事,恭喜高升啊。”
魏杰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嘿嘿笑着说道:“刚去厨房那边拿了新鲜的栗子糕,特意拿来给您尝尝。”
陆岐在木椅子上坐下,顺手接过递来的糕点:“坐吧,站着干什么。”
魏杰搓着手,略显局促地在旁边落座:“您可成了管事,以后我这心里也有谱了。”
“少来这套。”陆岐随口咬了一口糕点,还算松软可口,“有什么事就说。”
“嘿嘿,也没啥事情。”魏杰咧嘴笑道,“我跟您也算熟识,给您打个下手,正合适。”
陆岐拭去嘴角的糕点屑:“你是什么时候来府里的?”
魏杰抓了抓头发:“府上缺杂役的时候进来的,眼看也有三四年了。”
“府上那么多下人,怎么今天偏偏想着来投靠我?”
“这不是陆管事刚上任嘛。”魏杰搓着手掌,“赵婆子那边都是些倚老卖老的,看不上我们这些后来的。”
陆岐咀嚼着栗子糕,细细品味着其中滋味。
三四年的时间,在谭府这样的大宅院里并不算久。
新人想要出头,没有靠山确实艰难,魏杰这直接投靠的行为,也情有可原。
陆岐寻思着,若是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亲信帮着打理府中琐事,光靠他和叶挽霜,怕是顾不过来。
这魏杰虽然油滑,但起码做事爽快,倒是可以先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