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润了

二月中旬。

冀州城门口,军队列队,迎接北海除袁福通外的七十一路诸侯。

这是规矩,北方诸侯历来朝觐分成两波,一波以崇城为首的北地诸侯,第二波便是北海。

像袁福通这样一人前来的基本没有,为显待客之道,不管是北地诸侯还是北海诸侯,苏护都会大开城门迎接。

当然,因他非常厌恶崇侯虎父子,所以这次朝觐崇应彪率北地诸侯来时,他只是命人准备酒宴,但人并未出现。

或许是因为对袁福通的观感还不错,这次,他率领麾下亲自站在了城门口迎接。

大小马轿有条不紊地在城外停下,北海诸侯们带着少量护卫、家眷,在这座以军事防御为目的修建的宏伟城池外停下。

孩童妇孺居多,朝觐是北海诸侯唯一能前往南方的理由,他们会尽量多带些家中亲人,去见证南方繁华。

一堆没见过世面的北海人,不免引得道路两旁的士兵侧目,年轻人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北海蛮夷。

好在一群侯爷还算懂礼,板着脸约束完亲属后,朝着城门而来,向苏护行礼。

虽然大家爵位一样,但苏护这个冀州候的含金量,一群人加起来也比不了。

“贤侯亲自迎接我等,实属荣幸。”

“贤侯还像年轻时那般孔武有力。”

“是啊,不愧是冀州名门,在沙场长大的贵族。”

贫瘠的土地诞生不了华丽的词藻,但北海群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夸赞,也令苏护非常舒心。

毕竟他是北方诸侯里,唯一一个对包括崇侯虎在内的所有诸侯一视同仁之人。

能被人同等对待,便是北海诸侯梦寐以求的事。

而一旁的袁福通也被不少人认出来了,有的是在他小时候见过他,有的是从脸上三道疤推断。

一切都在不言中,众人并没有询问他为何不一起集合,反而独自南下。

包括五国联盟的成员,也假装不熟悉他,勉勉强强上来打了招呼,便被苏护引入城内。

倒是已经成为石国侯的石海,在他身前停留,说道:

“贤侯,我曾去袁国邀请你一同前往朝歌,可何司徒说你已独自南下,也不等等我们。”

袁福通发现他们没傻到让护卫穿上九黎战甲后,心底松了口气,笑道:

“等你们作甚,本侯这双腿都比你们的马跑得快,自己一个人还可安心游览各地风景。”

随口搪塞过去,便让石海进城。

一次性来了这么多诸侯,便是苏护也忙得顾不上袁福通,要去主持酒宴。

没过一会儿,城外诸侯全进了冀州城,除了城卫外,其余士兵也全部撤走。

袁福通没有进城。

他等了片刻,水空子便牵着马车从城内走了出来。

在一众城卫诧异的视线中,袁福通上了车,离开了冀州城。

他们当然认识这个年轻的侯爷,苏全忠嘴里哪里憋得了话,把自己对上袁福通连一招都过不了的事到处传,说认了个女娲赐福的大哥。

最近也不找人切磋了,成天往着女娲庙跑。

前几天甚至决定要从侯府一步一叩首,磕头磕到女娲庙以示虔诚。

只不过刚磕到大街上,就被苏护抓回了家,吊起来揍了一下午。

因为他傻子般的举动,袁福通的名字倒也传得人尽皆知。

此刻,他们看着袁福通的马车远离城门,连忙派人跑去禀告苏护。

不一会儿。

在酒宴上高举酒杯,正笑着欢迎北海群侯的苏护,听到袁福通趁着他忙得不可开交,不告而别后,惊得脸色苍白:

“什么?跑了!”

“快追!快把他追回来!”

深夜。

一片树丛中,水空子不知是角色扮演上了瘾还是如何。

明明随手便可解除马匹的疲惫,硬是学着真正的马夫,找来草料粗盐喂马,牵着马到溪边洗鼻。

袁福通在溪水边生了堆火,盘坐内视了遍内容天天在变化的《大罗秘藏》后,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水空子,你把马匹收起来吧。”

正在认真给马匹按摩关节的水空子,转过头问道:

“直接带你去朝歌?贫道觉得似这般脚踏实地行走人间,也算一次修身养性。”

他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又道:

“虽说北海群侯不敢接近你,但今日见你已独自至冀州,贫道听到不少他们的心声,决定还是要团结起来,即便冒着得罪崇应彪的风险,也不愿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袁福通笑了笑,“那他们还算聪明,崇应彪对北海诸侯说杀便杀,我父亲的惨剧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落在他们头上,不团结,只能任人宰割。”

他看着湍湍溪水,继续道:

“但我不只是去翻案的,我是去朝歌找死的,不能连累他们。”

“哦?”水空子略感诧异,“为何要求死?袁城一切不正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袁福通捡起一颗石子扔向溪水,水花在月光下溅起,沉声道:

“这是女娲娘娘的启示,说这样,我才可以明悟本心,参悟圣人法门。”

顿了顿,他又道:

“娘娘的原话是,朝觐之旅,多惹祸事。”

水空子听到“女娲”二字,脸上瞬间收起平日的云淡风轻。

沉思片刻,他凝声道:

“以死明心?那娘娘的本意便不是让你死。贫道懂了,娘娘一定是早已知晓你看不懂圣人法门,需要通过朝觐来明悟本心,所以才会派贫道来保护侯爷,让你不至于真的死在了朝歌。”

袁福通闻言,想起藏龙卧虎的朝歌,以及阐截两教的纠葛,笑容不变道:

“若你死了呢?本侯冥冥之中有感,此次去惹祸,祸事可能不止在人间,不止在凡人……”

水空子满脸无所谓道:

“贫道接了娘娘法旨,一定要完成。死便死了,反正贫道至今也未搭出通往彼岸之桥,早就活腻了。”

顿了顿,他面带讥讽道:

“至于侯爷惹的祸事涉及方外?贫道倒是几万年没好好动过手了。”

袁福通没有接话,静静听着身前火堆里干柴燃烧“劈啪作响”。

火光明明灭灭,轻轻抚过发梢。

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道:

“女娲娘娘为何会那么痛苦?”

“……”

水空子沉默不语。

袁福通并未追问,低声自语道:

“真是一桩大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