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论国 论缘由(下)

太祖,太宗时期。

威势震慑漠北诸多异族,长达几十年光景,此间交手战之皆乃胜多败少,树立大明天朝威严。

仁宗、宣宗两帝继位,虽多数将精力放于朝堂内政之上,但依旧对于漠北有着天然威慑,亦与之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战争,亦胜之为多,令贼子不敢妄动狂妄。

英宗继位,不过短短十四年的光景。

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造就这等危难时局,发生土木堡这等耻辱之事?

真乃英宗一人之过?

或者王振、武将功勋之过?

武将功勋于何时失势,又是为何失势,又是从何时开始武将功勋慢慢后继无人?

为何明明五军都督府,本应乃有独立自主权,为何如今权力却是慢慢的往兵部过继?

此间真没文臣的问题,或者说就土木堡发生这样的事情,文臣就真的没有问题吗?

于谦非呆傻痴傻之人,以往不曾深思熟虑,而今被朱祁钰直言不讳的指出来,亦是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大明的武将制度和文臣制度,与文臣有着极大的不同。

文臣所设权力分化,乃主打治国为民,针对朝廷内政实施,则旗下部门众多,设有都查院、大理寺、六部等等一系列的职位职责,以此各司其职,治理天下、稳固江山社稷。

而武将则因主对外部,相对于单一,所属机构只有一个五军都督府,掌全国兵将、行统领之事,不过由于五军都督府,乃执掌一国之兵将权。

此间权力过大,恐生祸端和不稳,为扼制、亦为平衡。

遂兵部则负责军官的选授及奉旨调兵、监察,两者以此相互牵制,起制衡效果,以此避免某些祸事发生,为帝者亦能够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以往亦是,按照此正常实施和制衡。

然自宣宗驾崩,幼帝英宗继位,因年岁过小,则由三杨代理辅政,亦是从三杨时期开始,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兵部挪移。

此从三杨辅政,五军都督府在前任掌权者亡故,显有提拔选之接任,就能够看出端倪。

这中间的缘由,敢说三杨此举没有私心,不是刻意打压武将功勋,谁信?

同时于谦从此间,也慢慢品味出,皇帝御驾亲征为何会是如此结果,且随行远征的那些个武将功勋为何会畏首畏尾,连区区宦官王振,皆能够欺之压之。

因武将功勋已是夹缝中求生存,朝堂中有文臣虎视眈眈,想要将他们给彻底碾压震碎,倘若再得罪王振此宦官宠臣,在两者势力结合碾压下。

武将功勋如何过,哪里还有生存的空间?

见其沉默不语,朱祁钰饶有兴趣的直勾勾盯着对方,似笑非笑问道:

“怎么?”

“此番问题对于侍郎而言,真的很难吗?”

“乃真不知晓,还是说不敢言,不敢应答?”

“于侍郎不是一直秉承,耿直谏言论心不论迹,不求有功、但求问心无愧吗?”

是啊!

于谦是真的不知道,真的还没看破里面隐藏的深意吗?

可能、现实吗?

既自是看透,又为何不敢言!

因他自知有愧,自知自身不占理,自身没办法做到公平公正。

略微顿了顿,见其面色苍白沉默不语,朱祁钰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朕再问于侍郎一言。”

“权力过继兵部,而兵部之官员,又有几人上过战场,见过血、有血性,又有几人熟知兵法、善用兵事?”

“此番之危局因何造就,是否是不知兵法用兵者王振,胡乱下令指挥促使?”

“倘若有一天,于侍郎为主将,遇王振此间之人,依仗官阶权力颖指气使,当如何处之。”

“且真要发生上述的事情,纵使咱们宏愿宏景真的达成,国力堪比宋朝时期,甚至是超过,咱们是否会重蹈宋朝覆辙?”

“战何以胜,何以卫国,护住江山社稷?”

“咱们之努力,岂不是堪堪为异族贼子,徒做嫁衣?”

面对一再厉声质问,于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知晓这个时候,倘若再不说话,就真的说不过去,亦没办法一直沉默应对,遂简单整理一番思绪,面容略带着些许苦涩,拜倒在地叩首,道:

“臣知错......”

朱祁钰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的身影,神情有些许复杂,沉默片刻伸手将其扶起,微微摇了摇头,道:

“朕此言。”

“非论对错,非证明什么。”

“实乃只是想告知尔,想要达成咱们所立志之宏景宏愿,那么咱们目光势必放长远,不能紧盯眼下,亦不能紧盯我们手中权力,何思虑派系。”

“尔应多想想,何等为国为社稷之好、之福。”

“如此方好.....”

于谦微微愣了一下,方才略显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谢陛下提醒。”

“臣明白了!”

见此,朱祁钰自知反正该说的已然说完,亦懒得与之浪费时间,且也知晓于谦的身上,亦还肩负边关重镇破局之危,遂摆了摆手示意,道:

“尔能够明白就好。”

“倘若尔若无他事,则就先将手中事情,尽快的布置下去吧!”

“今日发生的事情,于此间殿中所言之事,朕亦不希望落入第二人之耳中,尔可明白?”

“臣明白!”

于谦领命,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乾清宫。

待到其离去,朱祁钰扭头冲着门外招了招手,一道中年汉子的身影,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恭敬行礼,:

“臣参见陛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顶替马顺,刚刚升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吴安,朱祁钰的亲舅舅,吴贤妃的亲弟弟。

朱祁钰面色淡然的摆了摆手,皱眉沉吟了片刻,沉声问道:

“舅父....”

“初掌锦衣卫,可还熟悉,可有需要朕为之协调,需多久的时间,能够将其给彻底掌控,朕能如臂挥使?”

吴安躬了躬身子,沉声道:

“回陛下,至多不超过七日的时间,将某些位置和人清理清肃,方一切无碍。”

说着,吴安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陛下,臣已将此间些许处理的问题,关于朝中官员、太后等一些事情,整理完毕,请陛下过目。”

“嗯!”

朱祁钰接过奏折,随手放于一旁,瞳孔中的双眸微微眯了眯,瞥了一眼方才于谦离去的位置,吩咐道:

“自今日起,于侍郎给朕盯紧了。”

“倘若有何异动,随时告知与朕。”

“若无他事,尔就先行各自忙去,尽快将锦衣卫清肃出来,让其成为朕手中真正的利刃。”

“臣领旨!”吴安闻言,连忙躬身领命,躬着身子,亦快步退出了大殿。

待到所有人离去,朱祁钰环顾了一圈陷入寂静的大殿,瞳孔中双眸微微眯了眯,脑海中不禁浮现方才于谦的表现,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森然冷意,低声喃喃:

“机会给你了!”

“希望你是真的能够明白了吧!”

“不然别说兵部尚书职位与尔失之交臂,尔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