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炸欲裂。
前一刻,绑匪手中枪支迸射出的焰火还停留在沈错的视网膜上,映射出他脑浆迸溅的画面。
下一刻,喊杀声不绝于耳,刀枪剑戟碰撞声响,硝石硫磺被激发后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他似乎没有死?是有人来救他了吗?
脑袋的阵痛渐渐熄弱,只留下眉心处残留着一丝瘙痒。
沈错抬手擦拭掉面上的血迹,勉强睁开被血浆糊住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地狱绘图。
古中式土木混制建筑在烈焰里熊熊燃烧,身穿古着粗麻儒服或汉制襦裙的人群在尖叫着四散奔逃。
火石砸落,残垣断壁,旗杆倒塌,残破的古篆体茶酒旗烧得只剩半面。
巨大日轮沉重的压在地平线上,地面被笼罩在一层深厚的阴影中。
沈错跪在泥地里,全身溅满了血污,手里还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虎首金环大刀。
刀身……正嵌在一个人的半边脖颈的脊椎上!
那人的整个脑袋已经折成了九十度垂在胸前,身上的浅蓝飞鱼服已经被血染成黑褐,手里死死握着的木柄铜管膛线火药枪还倔强的指向沈错。
沈错浑身一抖,吓得扔出手里的砍刀。
失去了平衡,眼前的这具尸体如同烂泥一样,瘫烂的跌进怀里,将沈错带倒在地。
血淋淋的脑袋像是悠悠球般咕噜滚到脸前,与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沈错慌忙推开那具尸体。
这是哪?
眼前的尸体如此真实,还带着血肉的余温。
自己来到了火器刚刚开始广泛运用的明朝?
沈错迷茫的刚站起身,天空忽的暗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到了无法言语形容的一幕。
那遮天蔽日的阴影,居然是一艘悬浮在天际的巨大蒸汽木船,正缓缓朝着村庄行驶而去!
舸体两侧数十支延伸出来的船桨由腹下精密的齿轮传动,滚烫黑烟从船首骷髅巨像双眼喷薄而出。
在这宛如鲲鹏巨鲸一般的庞然大物身下,一切都变得渺小起来。
这不是现实世界存在的东西!
这里绝不是明朝,甚至不是任何一个他知道的朝代!
“沈错!”
沈错正呆愣的看着这让他震撼到说不出话的场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突然间,腰间一阵剧痛,耳边响起了一道咒骂声。
有人在焦急的叫他的名字。
“还没洗白就几哈给老子爬起来!”
视线转移,一个人影居高临下的站在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面容扭曲的大汉,半边脸像是被高浓度的化学药剂腐蚀过后,被人重新用烂泥黏上。
半边眼眶里少了一只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雕成笑面佛陀的圆润白玉。
暴露在外的血管攀在玉石上,随着胸腔的起伏频率跳动,佛像活过来一样在眼眶里转动。
“沈错你个龟儿子走了狗屎运喽,锦衣卫嘞火铳都抵到脑壳喽还活得到!真嘞是日他仙人板板哦,命比你爹硬得很嘛!”
大汉力气巨大无比,一把将沈错提溜了起来。
一股厚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肉的气味,盖过了混乱战场上的硝烟,直冲天灵盖,险些将他熏得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大汉不以为意,一把将地上的砍刀拍进沈错的手心里,骂骂咧咧的朝他吼道:
“你个怂包龟儿子,要吐也给老子吞转去!你龟儿不想侥幸活下来,回船上就遭老大弄切祭台上当贡品,就麻利点儿提起刀,跟到你爷爷我后面,看到一个砍一个!等回了船上,你随便吐,吐到裤儿头都没得人管你”
他咆哮着将沈错朝前推搡,朝着前面的村落建筑杀去。
沈错被大汉催逼着,无奈紧随在其身后。
庞大的战争机器悬浮于高天之上,倾泻而下的炮弹燃爆起漫天烟沙,无数人不断从巨舟腹部洞开的舱门处一跃而下。
这些怪人嘴里发出尖啸,在半空之中打开肩上的书篓模样的装置,液压阀门泄气,一双双黄铜色羽骨,编织着牛皮的巨大滑翔翼迎风展开。
如同洞穴中蜂拥而出的蝙蝠群一般,在天空中向脚下狼狈逃窜的人群倾泻火力。
身穿制式甲胄或飞鱼服的士兵,躲在泥土和钢筋搭建的简易战壕里,利用掩体,举枪还击。
燃烧的弹矢带着锁链击中空中滑翔的蝠翼,瞬间从弹头上弹出三棱勾爪,牢牢抓住翼骨。
战壕里藏着的绞盘转动,锁链当啷崩得笔直,将那些蝙蝠从天上拽了下来,直直砸在地面,摔得血肉模糊。
有几枚特制的巨型弹矢越过蝠群,钉在了悬于天际的船腹上!
绞盘与船只上蒸汽齿轮的角力发出震天的嘶吼轰鸣,那艘巨大的船体被粗壮的锁链扯住,竟然开始缓缓倾斜!
“快跑!船要翻了!”
有人惊恐尖叫。
“放你娘的屁!老子让你先翻肚皮!”
一声怒叱在船首上响起,伴随着一声火铳的爆裂声,刚刚还在惊慌尖叫的人胸膛已经炸开了花。
船首上一个面目狰狞,脸皮像是被烙铁滚过一圈,两颊长满了短小蠕动肉须的戒疤光头站了出来。
他的右手手肘齐根而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正在冒着青烟的炮管。
光头一脚踏在船首的骷髅雕像上,朝着脚下疯狂的怪人们喊道:“谁他娘的把那个土坑填了,我就让他一个人独享一次祭祀!”
这一声大喊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上的引线,所有的怪人们仿佛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怪叫起来,双目赤红的朝着那处负隅顽抗的战壕冲去!
几名背着蝠翼的怪人高喊着“天地同寿!”点燃了怀里脑袋大小的烟花。
然后硬生生用身体掰直了四处打旋的烟花,对准了方向,拖着火星尾流,连人带烟花一起,呼啸着窜入战壕。
轰然炸裂!
迸射出无数璀璨的火星,在昏暗之中四处飞溅,绘出朵朵瑰奇艳丽的烟火图案。
爆炸的余劲掀飞了四周尘土,浓烟升起。
亲眼目睹血肉和肠肚四溅的恶心场面,险些让沈错再次恶心得把胃吐了出来。
沈错从来没有想到会见到这般惨烈的场景。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这他妈是过年放的烟花吧?
有一朵还炸出了个“寿”字!
来不及让沈错思考,那名大汉见状,面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眼眶中的白玉弥勒佛像居然亮起了妖异的荧绿!
大汉哈哈大笑一声:“独个儿享受神仙赐嘞机会嗦!你个瓜娃子跟到老子紧点儿,到时候老子吃肉,给你弄口汤喝!”
说着,大汉浑身一震,粗壮如柱的臂膀突然血管暴起,肿胀得如同一团肉瘤寄生一般,一股沸腾热气从身上泛起,再看去时,他的双拳已经肿如千钧巨锤般大小。
这样的异象让沈错瞠目结舌。
那大汉却不由分说的一把抓起沈错,大喝一声:“瓜娃子把你嘞刀拿稳喽!老子今天带你杀个天翻地覆!”
便穿过滚滚浓烟,如同人形坦克一般朝着战壕冲去!
沈错被大汉拖着,一头扎入战壕之中,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已有数道锋芒逼至。
大汉侧身一倾,用肌肉隆起的铁背扛下锋芒,周身一震,白雾腾起,将锋芒震荡开去。
他在战壕坑中站稳,抓住沈错将他一抛,砸入人群之中,掀翻一群甲胄士兵,大笑道:“瓜娃子嘞,这块就交给你喽!希望神仙儿些继续保佑你哈!”
沈错被砸得七荤八素,刚从泥坑里爬起身来,就看到一名身穿飞鱼服,腰别绣春刀,手中握着铜管火铳的年轻人正举枪对着他。
他顾不上其他,眼看着那年轻人大拇指已经叩住火石,不由大惊失色,心中哀嚎一声。
“要死!”
他娘的这才重新睁开眼睛还没过几分钟,又要挨子弹了!
火铳黝黑的枪口迸射出一道火芒。
沈错知道此刻对方要夺自己性命,多说无益,心中一狠,将身子一侧,拼着肩膀中上一枪也要冲上前去,一把摁住对方手中的火铳。
痛感袭来!
肩上一沉,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子被巨力贯穿,左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强忍着痛意,冷汗瞬间津津直下,朝着那锦衣卫年轻人大吼:“别开枪!我不是敌人!有话好说!”
他此刻依旧不愿如此被动的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之中,想要趁着先前那大汉分神之际脱身。
那锦衣卫没有料到沈错竟然如此凶悍,本想重新装填弹药,此刻却被他一只手拽住枪身,听到沈错大喊,狠狠朝沈错脸上啐了一口:“呸!和你们这群海盗有什么好说的!”
锦衣卫说着,双手一松,扔掉被沈错拽住的火铳,拔出腰间的绣春刀朝他斩来!
沈错却被那锦衣卫一句话惊在当场。
海盗?
他居然穿越成了烧杀劫掠的海盗?
天空之上那座巨大的蒸汽浮空飞船是一艘海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