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神父正看着你

第三时辰，弥撒礼早已结束，但礼拜堂里依旧是摩肩接踵。

也不知道昨日那些庄头、代表和买办回去都讲了什么东西，今天修道院里乌泱泱地全是告密分子。

互相检举，造谣中伤，甚至还有人讲坏话被正主听见了，结果两人当场打起来的奇事发生。

被村民堵在礼拜堂里出不去的海索又一次感受到白湖村的“民风淳朴”。

都是乡里乡亲的，竟然个个都藏着这么大的怨气。

有怨气，海索也能理解。

然而，这传统社会基本都是人情社会，大家圈子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这样鱼死网破呢？

但无论如何，海索这招算是直接让白湖村“炸锅”了。

“神父！村南的肯尼一家肯定是异端！他们家连弥撒参加的都少……”

啊？

“还有，老阿列克谢也发了笔横财，肯定是与魔鬼的交易！”

这不至于吧……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天天盯着我家养的鸡！”

什么玩意儿？

“那夏洛特绝对是个女巫！我怀疑她在用撒旦的邪术勾引我家男人！”

喂喂，大姐你走错道了，我们这不搞“女巫狩猎”……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这哪是“检举异端”啊，明明是“公报私仇”嘛！

海索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白湖人。

“伯纳德修士！埃里希修士！弗兰克修士！”

海索高声呼喊，把这三位离他最近的人给喊了过来。

“叫这些村民在这边登记，敢登记画押的，圣所才受理！”

“现在，先帮我挤出去……”

从闹哄哄堪比鸡圈的礼拜堂出来，海索才摆脱了那种挤到令人窒息的感觉。

这群人本来就不大洗澡，结果现在全聚在一块，那场面可想而知。

海索的鼻子已经被熏得失灵了，但他的眼睛还伴有一丝辛辣。十六世纪的生化武器，恐怖如斯！

难怪欧洲人的香水产业发达，真是“需求决定供给”！

假借“巡视”之名，海索跑到了村子里溜达，把圣所里的烂摊子丢给底下的修士处理。

他悠闲地晃到村中央一看，好家伙，这里也全是人。

“……‘显然，当钱币在钱柜中叮当作响，增加的只是贪婪和利己之心’……”

海索一瞧，人群围着的似乎是亨里克的其中一个仆人。

“……‘煽动者竭力鼓吹为最大恩典的赎罪券，实际上只是使某些人借此捞到了好处。’……”

他正在卖力地念着什么东西，听着像是反对教会的言论。

“……‘唯有经历各种苦难，而不是虚假的平安担保，才能有把握进入天国。’”

“各位乡亲们记住了，以上就是路德派的教义，就是异端邪说！”

天主啊，他们真的把“检举”玩成“传教”了！

事务官的仆人念完稿子后，还开始了问答环节。

“所以，教会卖的赎罪券是骗钱吗？”一位老农先冒了头。

果然，人们最关心的永远是经济问题。

“路德派以为，天主教会卖赎罪券是为了敛财。因为圣经中从来没有任何印证赎罪券功效的箴言。”

又一女人道：“按你刚才讲的，那圣所的弥撒礼也无用喽？”

“路德派以为，一切赐福都握在天主手中，天主教会只是代替旁人向神祷告而已。”

“那教堂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路德派以为……”

还“路德派以为”，明明就是他自己以为好吧？

海索正听着，却突然被旁边一起看热闹的村民注意到。

“奥科里多神父在这！”

“奥科里多神父！”

此起彼伏地喊了几声后，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

“咳咳，说得不错。”

既然大家都等着他说话，海索也不能不说。

“异端分子就是秉持着这种邪恶思想。各位如果注意到有这种苗头，一定要向圣所汇报。”

“神父，听事务官说，被证实为异端分子的人，其财产和田产会被全部没收，然后分给大家，真是如此吗？”

出言的是雷奥，他现在可是冲在“打击异端”第一线的著名人物。

“而且，事务官大人还讲了，若是检举有功的，他还会免去那家人的一个月的劳役！”

什么？有这种事？海索怎么没听过？

靠！海索突然反应过来了。

难怪早上这么多人去互相举报，原来是亨里克下了这么一剂狠药。

“嗯……”

海索快速思考了利弊。

“是如此……”

证不证实最后还不是由海索这位神权领袖和亨里克那位世俗领袖做决定？

掌握释经权就是有这种好处。

既然如此，那应下这个承诺也无伤大雅吧……应该？

“那太好了！”

雷奥似乎相当激动的样子。

“神父，我现在有很多怀疑对象！让我讲给您听……”

“先等等……”

海索感觉局势发展已经快超出他的掌握了。

“异端认定不能是乱认定的，你且找人帮你把口头的指控落成文字证据。”

“只有在证据确凿且有书面文件的情况下，我才能依据教会法规判决。”

海索想了个权宜之计出来。

“而且现在时机还未到，待圣所的法庭开启时，再做关于异端的审判……”

白湖村认字的人没几个，只要海索提前与那识字的几位“乡绅”打好招呼，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海索讲完这句话后，撒腿就跑。还有几位村民想追着他问的，结果全被他“灵活的走位”给甩了。

这秋种的农忙时节已经过了，村民们都闲了起来。所以他们才有余力参与这种事。

闲着没事做的大部分男人都跑去凑和海索搞的“异端检举运动”了。但真正参与“运动”的妇女倒是不多。

一来，大多妇女都矜持得很，不怎么会抛头露面。二来，家里的活也多，自家男人“有正事”没工夫帮忙，她们可不能歇着。

没办法，这就是传统农业社会。

海索就这么三拐两拐地到了裁缝舒尔茨的屋子前。

舒尔茨之妻萨拉也是个懂针线的巧匠，她日常会给村中妇女们做各种指导。

窗户大开着，海索靠近朝里面望了一眼，的确得有十好几位妇女正拿着纺锤劳作。

他仔细一看，寡妇艾玛也在其中，艾玛果然是靠这种活计维生啊。

听伯纳德说，舒尔茨家的田都是租给别人种的，他自己就专门搞纺织业。

白湖村的衣物几乎都经他手，似乎那几位“奥格斯堡人”也与他有些合作。

不过，据说舒尔茨最近和这些“买办”闹翻了。

“诶？神父来了！”屋中眼尖的妇女注意到了海索，“他正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