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暴虐气流冲入耳洞中的瞬间便消弭了外界的一切音节。
贾道义的怪笑声被吞了后半截，在脑海中化成一道拉长聒噪的鸣音。
绚烂归于黑暗，炽明过后的世界落在李长生眼中只剩了一半。
他的左眼血肉模糊，微微还能看见一点光亮，右眼被沉重冰凉的石镜压住，李长生轻轻吸了口气，大量爆炸过后的粉尘进入肺里，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不知昏迷多久，右侧整个身子压在地上，已经麻了。
又在原地喘息许久，李长生才忍着剧痛缓缓抬起胳膊，却没有感到手指的存在，
左胳膊摸索着到了右边脸颊的位置，感觉上熟悉的长度似乎短了一截，直到钻心疼痛从胳膊尽头传来，他才晓得整个右手已经消失在了刚才的爆炸中。
“啪嗒！”
石镜被推开后，光明复位。
李长生向前看去，瞧见贾道义半边脑袋糊在地上，红色白色浆体缓缓流淌，死的不能再死了。
试着用残掉的左臂撑起身子，却发现格外轻飘，右眼球使劲往下看去，倾斜石镜面的反射倒映中，自己只剩下了左半拉身体。
李长生愕然片刻，随即苦笑一声。
这石头镜子当真坚固，这样都没碎裂，还在最后时刻保下自己右半边脸，不至于变成一个完全的瞎子。
不过也不重要了。
贾道义自爆本命香，他自己四分五裂，李长生也讨不了好。
此刻他齐腰以下只剩下残肢碎肉连接，上半截苟延残喘，勉励维持不多的生机。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
李兆明死了，贾道义死了，眼下他虽然还没死，但这样一具残躯，也权当算是死了。
李长生左胳膊露出来的骨茬支在地上，翻了个身，左手肘撑着一点一点向墓室门口挪动。
他脑门上布满了汗水，疼到麻木之后反倒感受不到痛苦，坚韧意志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悠长血痕。
足足用了一刻钟，他才艰难攀爬到李兆元的身边。
紧张注视着他紧闭双目，额头右上血洞狰狞，老人拼尽全力将自己额头抵在儿子脸上。
感受着胡子被微弱气流吹动，这才心神一松，无力趴在他的身侧。
“还活着。”
仅剩右眼中流露出一分庆幸，一分遗憾，以及十分悔恨。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
李长生慨然一叹，缓缓阖上右目。
忽有一道清风起，白玉墓室内烟波流转。
倒悬的线香烧完最后一截，灰白尘迹坠落，轻敲在下方石镜镜面上。
红芒熄灭，倏忽间，顿生五彩神光......
......
......
“你来了。”
冰冷且没有感情的轻语在耳边呢喃，李长生沉睡的神灵有了些许松动。
意识如同高空坠落的泥丸，落到最高速的时候轰然炸开。
猛然睁眼，心中依旧惶惶不安。
“我活了？”
低头看向自己双手，以及完好无缺的身体，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不，你只是还没死。”
无尽黑暗领域中缓缓漂浮出一个光团，起初像米粒般大小，短短数息过后，便膨胀如同人形。
不由得后退两步，虚浮双足骤然停住，思绪蓦然间变化，李长生转身。
忽地瞧见。
漫长无边际的黑色幕布上好似镶嵌了一块椭圆相框，外面是晦暗墓室残垣断壁的凄凉景象，里面是黑暗更甚的虚空。
心窍随之一通，李长生蓦地转身，看向那白色光团惊道。
“你是那面石镜......镜灵？”
他话音刚落，光团便颤动起来，“镜灵也好，鉴主亦可......”
一道身影从中走出，他白发白眉，素衣长靴，面上似有薄纱光雾笼罩，看不真切。
“是你的鉴子，怎么称呼都好。”
“我的鉴子？”
“正是。”那人影忽的笑道。
他上前迈过一步，望向椭圆镜框，然后大袖一挥，外面的景象如同流水一般滚动起来，最后定格在一副画面。
李长生望过去，框中阴云密布，凌冽寒风吹动仅剩布条的残破战旗，尸骸成堆的深坑中，一个少年手脚并用爬上荒无人烟的山岗。
这是李长生穿越至此界的第一幕，当初的少年唯一的念想便是活下去。
镜面波纹流转，很快便浮现出少年夜里持刀杀了王家一十三口的画面。
另一个少年提着王家家主的脑袋颓然坐在地上，那是李旺财，两人对视一笑，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后来他们参军入伍，凭着狠辣和不要命的决绝屡立战功，直到现在，滇国境内还流传着两个杀神将军的传说......
一幕又一幕划过镜框，不觉间定格在最后的晦暗墓室。
李长生如泥塑站在原地，凝望许久，忽然间叹息出声，“白云苍狗，却没想到此生已了。”
“倒也未必。”
那鉴主走上去和李长生并肩站着，手向他两眉中心点去，一缕神光射出，二人面前顿时降下一道人影。
那人身着朱衣，模样与李长生一般无二，上身微倾，执手作揖。
“在下赤子，又名帝卿，字光元先。见过李长生真人。”
未及愕然，鉴主出手如电，分别在李长生当胸中一寸，以及脐下三寸点落下。
两道人影从体内飞出，一着绛衣，一着黄衣，俱是一般模样。
“在下真人，字子丹光坚。”
“在下元阳，字谷玄。”
三人分别说完，躬身立于李长生面前，他定定看去，片刻后又回首望向那鉴主，神情之间满是讶然。
“不必担忧，三元宫尚在你体内，只是若你想从这走出去，怕是要有所取舍。”
“走出去？”李长生神思微动，顿时喜上眉梢，“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死而复生？”
鉴主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轮回石鉴可塑肉身，拔骨资，重生神精。此鉴历代主人，都有这般造化。”
塑肉身，拔骨资......
李长生心里顿时激动起来，按照鉴主的意思，他不仅可以重活一世，还能提升自己的天赋。
想到这一生苦于隔绝香火灵蕴的体质，始终无法踏入仙道，算计一个筑基修士，都谋划了十数年之久。
若他可以凭借石鉴改善体质，以李长生心性，未来成就飞仙势必不在话下。
“好好好！”
想到这里，他念头通达，老怀畅慰，“幸亏当初没有丢掉这面破镜子，不然此生真要错过这桩天大机缘。”
似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鉴主突然出言提醒。
“赤子、真人、元阳。石鉴主人，你想好带走哪一神宫了吗？”